那一年快臨近過年的時候,我來到城市另一邊的大型水產農貿批發市場,受親戚委托幫他打理一家網吧一段時間。水產農貿批發市場是這座城市的汙穢之地,除了環境肮髒外還是犯罪的高發地區,外來人口密集的集中在狹小擁擠的市場內。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貧民窟社區,但也是一個日常商品集散中心。很多年輕人來這尋親戚找朋友,看看有什麼不錯的工作機會。其實願意來這裏的多半是在外麵混不下去的無能之輩。
整個菜場(這裏的人都這麼稱呼他)就隻有不到十家網吧,完全和這裏密集的年輕人的數量毫不匹配,根本滿足不了他們上網娛樂的需求。我父親家族的大部分親戚都在這裏從事底層行業。雖然我不認識他們,但感謝他們對我還算熱情。市場內的電線杆上貼滿了小廣告和尋人啟事,汙水橫流,爛菜爛葉滿地無人清掃。
叫我來這裏的親戚是我的親叔叔,因為年輕時渾身紋著條纏身大龍,燙出泡的龍眼,所以外號大龍。現在他已經不再年輕氣盛,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不過依舊壞的特別出名了,侵略成性,年輕時在農村老家負了刑事才來蘇南營生。來的時候問全村各莊各戶一家借一千,沒人敢不給。當然他永遠不會還他借的時候就不打算還的錢。
經過十多年的打拚,他在這座菜場有一家網吧和一家水產檔口,同時和朋友共有一家賭檔。人一般高,凶惡之氣清楚的寫在臉上。差不多是我們村,甚至於鎮在外麵混的最好的人之一。我剛上初中的時候,有傳言他借給別人很多錢的高利貸開共產,結果那人的廠也破產了人也自殺了,別人都確信人是被他和幾個債主合夥逼死的。他則總是說那個人死和他什麼關係,老子錢都沒討回來呢,囂張依舊。
一見麵他先問我近況,然後罵我混的沒出息,說他像我這麼大的時候什麼什麼的……完成了例行公事般教訓後輩的工作之後,當然就是帶我去吃飯,點菜隻要肉和白酒,不吃青菜也不要米飯。我吃肉喝啤酒,他喝著白酒不忘在飯桌上對我指指點點,但這餐倒非常對應我的胃。也不忘和店主寒暄聊天。吃完了準備掏錢走了,店主揮揮手說老熟人了別客氣了,也多少錢,他一點頭不客氣的昂頭走了。出了門還是映入眼內的市場景色。直白的說就是市場旁邊有河,大管道直排的汙水直接往河裏麵灌,整個地區彌漫的糞便般的味道就是從河裏傳來的,不過幸好待久就習慣了。突然一下明白這裏對抗高壓已經在臨界點,彌漫著的其實是刁民暴民們壓抑著的人性和暴力本能。大家就在這樣的底層這麼苦苦的熬日子,為了生活已經徹底淪為了生存。
說到底這是因為過年的時候,他網吧原來的兩個網管過年回家了。他自然舍不得這個大好的賺錢機會,除了喊了他還在上初中的女兒,我的堂妹頂班之外。另外一個小孩剛上小學,似乎也隻有喊我過來了。反正我現在混的的確一無是處,甚至於窘迫到我都不大願意啟齒的地步。
一周之後我和這的人都混熟了。大龍的親戚,也是我的親戚們大多在這從事謀生,也不乏有大龍這樣地痞一樣的人物做的放貸抽賭的勾當,不過更多的是規規矩矩的靠著蔬菜生意的攤販甚至是環衛工人、市場保安,年紀跨度從十幾歲到幾十歲都有。菜場內人多但娛樂消遣少,也不放心在外麵玩。大龍的網吧是大家免費娛樂的好去處,在監控的拍攝下大家可以安心把錢拿出來打撲克,或者上網聊天。我還是很喜歡在他們中間一起消遣的,畢竟我已經很久沒這麼融洽的融入一個群體裏麵了。
第一件事發生在臘月中旬,我們前麵說到大龍和他的朋友一起開著家賭檔,其實大龍對這個賭檔一分錢沒投。但他朋友看重的是大龍在市場內地頭蛇一般的角色,就和他抱團上。分他兩成股,當然賭檔的一切安全保障等瑣碎的事都歸大龍收拾。據說大龍這朋友的確是豪爽老板,與我們算是同鄉。他有不少資產,看重了菜場這人口稠密的環境,就小小的試試水,在菜場開了家賭檔。當然不是大龍過去經營過的那種許多個人合一桌的傳統遊戲,而是不折不扣的新潮電子賭博機器一應俱全的電子遊藝廳。精裝修,霓虹燈,寬敞大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