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小說不同於偵探法製小說,它並不以刑事案件的偵破來構成小說情節,也不需要私人偵探或公安人員作為偵探主角貫穿始終,並以法律來懲罰邪惡;懸疑小說也不同於恐怖小說,它不需要刻意描述恐怖環境和恐怖怪物,更不需要將人類置於無助的受虐狀態,並以痛苦來暴露邪惡。懸疑小說具有偵探法製小說和恐怖小說的某些特征,但有著自我的美學原則,它總是以一個或數個懸念和疑惑構成故事情節,以解懸和答疑展開故事情節;總喜歡在前生後世、陰陽兩界中描述故事環境和刻畫故事主角(特別是中國的懸疑小說),但是著力表現的一定是人間至情、平凡人生;它也刺激讀者的恐怖的神經,但是更多滿足的還是讀者的好奇之心。
懸疑小說在中外文學中均“古已有之”。蒲鬆齡《聊齋誌異》中的眾多小說可謂是中國古代懸疑小說的經典之作,“花妖狐魅,多具人情,和易可親,忘為異類,而又偶見鶻突,知複非人”(魯迅《中國小說史略》),小說中那些多具人情的“花妖狐魅”曾引起一代又一代人美好的暢想,那些解懸答疑的“偶見鶻突”激發著一代又一代人的好奇之心。在歐美,懸念驚悚小說被稱之為“黑色懸念小說”(Black suspense fiction)。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歐美的黑色懸念小說轉型為現代形態,逐漸盛行起來。歐美的黑色懸念小說與中國古代的懸念驚悚小說不同,它們不是人生、愛情美好意念的描述和暢想,而是以某種人性弱點或生理缺陷的小人物為主人公,通過這些小人物驚心動魄的經曆描述達到對人性某種陰暗麵的揭露和批判,如美國作家康奈爾·伍爾裏奇(Cornell Woolrich)等人的作品。《聊齋誌異》等中國古代懸疑小說在中國流傳甚廣,歐美很多現代黑色懸念小說被拍成了電影進入中國,在中國同樣廣有影響,它們是中國大陸當代懸疑小說的影響源。
中國大陸當代懸疑小說真正形成氣候也就在20世紀90年代以來。懸疑小說盛行於這個時期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蓬勃發展的大眾文化直接催生了懸疑小說等各類大眾小說的產生和流行。大眾文化不同於精英文化,它並不刻意追求人生理念的傳達和社會觀念的啟蒙,它追求的是消費快感和製造消費快感的表現過程。在這樣的文化背景下,“五四”以來中國傳統的大眾小說迅速地轉型,這種轉型表現在中國傳統的文化思想快速地弱化,取而代之的是各種東西方人生情緒夾雜在一起毫無顧忌地宣泄和釋放。於是,那些最能夠表現當代人生情緒的大眾小說就走紅了起來,玄幻小說、情欲小說、言情小說、恐怖小說、懸疑小說等等成為了當代最有“人氣”的小說。這些小說有各自表現形式,但激發的是人的暢想、情欲、感傷、窺私、好奇等本能衝動。這些本能衝動屬於人類情緒的基本形態,它們也許不能引發讀者的崇高意識和使命意識,但一定能夠激發讀者的閱讀快感。二是網絡寫作成為了當代中國的一種寫作話語。網絡寫作對眾多的寫手來說不僅僅是一種方便,更主要的是一種機會和一種勇氣。它使得人人都可以寫作,並有可能成為作家,它也使得人人都敢於寫作,敢於圓自己的作家夢。事實上中國大陸那些走紅的大眾小說幾乎都是先在網絡上產生影響,然後再結集出版被印成了印刷符號。中國大陸當代懸疑小說是時代的產物,也很鮮明地帶有這些時代的印記。
這裏所編選的主要是以“黑貓社”作家為骨幹創作的中國大陸當代懸疑小說。“黑貓社”是當代中國唯一的一個以寫懸疑小說為特色的小說社團。社團的每一個成員均創作了相當數量的懸疑小說,其水平在當代中國大陸處於領先地位,具有相當的影響。本次小說的編選強調兩個原則:一是選取各位作家最有代表性的一部小說;二是這部小說又具有相當影響力。正因為如此,這部小說選集展示的是各位作家至今為止最為光彩的一麵,也是當代中國大陸最經典的懸疑小說排行榜。
湯哲聲
2006年3月於蘇州大學北校區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