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長得真得很美,很有靈氣。我朝她笑了笑,她側過頭,似乎想了想,也朝我微笑,然後向我走來。
我的心撲通撲通跳起來,我該怎樣向她打招呼呢,說"小姐,貴姓"嗎,可是古時候,問女孩子的名字好像是不禮貌的。
電光火石間,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我想到了馮立德在回想到他自己經曆時那驚駭欲絕的神情。那樣的表情,無疑說明那天晚上他的經曆極為可怖,可是現在,為什麼看起來一切都那麼美妙。難道……
方念及此,異變已生。
一陣刺骨的蕭瑟瞬間把所有的東西攫住。風變得陰冷,天空灰暗下來,樹葉開始發黃,掉落,樹幹開始枯死。萬物仿似在一瞬間被抽去了生氣。
最令人心膽欲裂的是那個正朝我走來的美麗女孩。她在轉眼間衰敗下去,臉色開始變黃、發灰,皺紋迅速產生,頭發很快就全白了,一陣陰風吹過,白發四散飄落。她仍在朝我走,身上的衣服早已破敗四散,露出的卻不是光潔如羊脂的少女玉體,而是正在腐敗的肌肉,爛紅色的血管和一小塊一小塊掛著的青色皮膚,黃色的屍水開始往外滲出……我就這樣看著她的身體萎縮腐爛下去,在走到離我觸手可及的地方,已經變成了白森森的骷髏,那雙很有靈氣的眼睛成了兩個塞著爛肉的洞,嘴張開來,灰黃的牙掉了出來。骷髏的左腿白骨又向我邁了一步,纖細的手骨微微抬起,像要抓住什麼似的。然後,所有的支持都消失了,骷髏嘩拉拉倒下來,變成一堆白骨。
放眼望去,雷峰塔前白骨處處,周圍的參天大樹已經枯死,大半倒在地上,風裏開始帶起黃砂,褚色的雷峰塔在風中轟然倒塌,激揚起的沙塵把那些白骨吹散,和黃沙混在一起,背後的西湖,不知何時已經幹涸。
我幾乎想轉身狂奔,就像馮立德在博物館裏做的那樣。無論是誰,有再大的膽子,也會被這比最黑暗的惡夢還要可怕十倍的情形擊倒。
我已經能嚐到自己的苦膽水了,現在回想起馮立德,那真是個很夠膽和很有好奇心的家夥,當然那是一個考古學者應有的素質。可我那該死的好奇心比馮立德還要大一些,雖然雙腿不由自主地發著抖,但我居然克製住了逃跑的衝動。
我用尚存的理智開始思考這件事,至少之前我看見了活生生的馮立德,和麵前這摧毀一切的偉力相比,我覺得我逃不逃和我能否生存下來,其實沒什麼關係。我看了看我的手,並沒有如那個女孩一樣變成白骨,雖然剛才她離我是那麼近,但我卻沒受什麼實質的影響。
我笑了。我時常在最緊張最恐懼的時候笑,以示我的鎮定。
然而這種平日很能起作用的鎮定方法此時卻沒有多大效果,因為我知道,剛才那一切僅僅隻是個開端。
也許對我來說,紅顏枯骨可算得恐怖之極,但對於馮立德這個考古名家,一生不知進過多少古墓,見過多少幹屍,心智可說已十分堅強,想來前麵的一幕縱使有些意外,也不至於會駭得心膽欲裂,事後想想就害怕得手抖。
所以,在未知的前方,一定還會有什麼發生。
可我已無處逃避。
就當我惶惶然欲舉步走向雷峰塔的廢墟一探究竟的時候,眼前的景物竟又起了變化。
四周像是起了霧,一片微微的白色,在這白色之前,隱然有幻象出現。
我知道那一定是幻象,不僅因為形象有些扭曲變形,更因為那幻象中的人竟是我自己。
那幻象中"我"的行為,極為逼真,連許多隻有我自己知道,在無人時才會放肆做的小動作,常掛在口中的喃喃自語,也分毫不差,就好像是誰給我錄的全息錄像,現在回放給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