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脂批與脂硯(1 / 3)

上一節我們已經提出了一個出乎所有人意外的觀點,認為《紅樓夢》中描寫的“魘魔”事件和元春“省親”是暗寫發生在清雍正六年二月初二前不久的一天發生的曹雪芹家被抄事件。為了更好地推理和論證上述觀點,本節我們來討論脂硯齋批語和脂硯齋本人的問題。

(一)關於脂批

《紅樓夢》流傳曆史是先有手抄本然後才有印刷本,這是盡人皆知的事實。化名為脂硯齋的人在《石頭記》手抄本中留下了大量的批語。我們稱之為脂批。脂批數量極多。從署名來看,脂批作者有四人,分別是脂硯齋(脂硯)、畸笏叟(畸笏,老朽)、梅溪和鬆齋。署名梅溪和鬆齋的批語各有一條,署名畸笏及或可判定為畸笏叟的有六七十條左右。其餘的署名脂硯齋批語或未署名為誰的批語是脂批重點和主體。脂批作者是與《紅樓夢》作者曹雪芹同時代有共同生活閱曆的人。脂批的史料價值和學術價值在“紅學”研究中功不可沒、無可替代。

脂批係列的《脂硯齋甲戌抄閱再評石頭記》和脂硯齋“凡四閱評過”的己卯本、庚辰本是抄本係列的早期流傳本,學術研究價值尤高。

中國文學史上張竹坡批評《金瓶梅》、金聖歎批評《水滸傳》毛宗崗批評《三國演義》、李卓吾批評《西遊戲》和脂硯齋批評《石頭記》是有一定的傳統承繼關係的。但脂硯齋的批評又有明顯的不同。前三者都是純文學批評性質,作品作者和評點者並沒有共同的生活閱曆。脂硯齋及其他脂批作者都是《紅樓夢》作者曹雪芹同時代的人,他們都有共同和近似的生活閱曆。脂批作者甚至部分參加了《紅樓夢》的創作和增刪等工作。這些是“紅學”界的共識,不必煩敘。本節我們要做的工作是把紛繁複雜的脂批根據推理的需要作一定的梳理分析,從而為論證工作提供幫助。

1.提示《紅樓夢》文本是部分真實情況的再現:

《紅樓夢》第二回介紹林黛玉的父親林如海“乃是前科的探花,今已升至蘭台寺大人。(甲戌本脂批:官製半遵古名,亦好。餘最喜此等半有半無,半古半今,事之所無,理之必有,極玄極幻,荒唐不經之處。”

第二回寫賈雨村閑住無聊,外出散步至郭外“智通寺”,門上有一副對聯:

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甲戌本脂批:先為寧榮諸人當頭一喝。卻是為餘一喝。)雨村看了,因想到:“這兩句話,文雖淺近,其意則深。(甲戌本脂批:一部書之總批。)我也曾遊過些名山大刹,倒不曾見過這話頭,其中想來必有個翻過筋鬥來的。”(甲戌本脂批:隨筆帶出禪機,又為後文多少語錄不落空。)

同回,賈雨村與冷子興閑聊中說賈府:“大門前雖冷落無人,隔著園牆一望,裏麵廳殿樓閣,也還都崢嶸軒峻,就是後一帶花園子裏。(甲戌本脂批:後字何不直用西字,恐先生墮淚,故不敢用西字。)”批者提示此處描寫是寫曾經實有的一個西園。

同回,冷子興介紹說:“次子賈政自幼愛好讀書……,皇上因恤先臣,即時令長子襲官外,問還有幾子。立刻引見。遂額外賜了這政老爹一個主事之銜。”(甲戌本脂批:嫡真實事,非妄擬也。)

第三回寫林黛玉進賈府時有三四個爭著打起簾櫳。此處有甲戌本脂批:“真有是事,真有是事。”

同一回,“王夫人忙攜了黛玉,從後房門(甲戌本脂批:後房門)由後廊往西,(甲戌本脂批:是正房後廊也。)出了角門,(甲戌本脂批:這是正房後西界牆角門。)是一條南北寬夾道。……王夫人遂攜黛玉穿過一東西穿堂,(甲戌本脂批:這正是賈母正房後之穿堂也。與前穿堂是一帶之屋。中一帶乃賈母之下室也,記清。)便是賈母的後院了。”(甲戌本脂批:寫得清,一絲不錯。)

同回稍後有蒙王本脂批:“作者非身履其境過,不能如此細密完足。”

《紅樓夢》第五回寫“那寶玉剛合上眼,便匆匆的睡去,猶似秦氏在前,遂悠悠蕩蕩隨了秦氏至一所在。”(甲戌本脂批:“此夢文情固佳,然必用秦氏引夢,又用秦氏出夢,竟不知立意何屬。惟批書人知之。”

同回,“若非個中人,不知其中之妙。”此處甲戌本脂批:“三字要緊,不知誰是個中人?寶玉是個中人乎?然則石頭亦個中人乎,作者亦個中人乎?觀者亦個中人乎?”

同回,巧姐的判詞:“事敗休雲貴,家亡莫論親。”(甲戌本脂批:非經曆過者,此二句則雲紙上談兵。過來人那得不哭。)

同一回,《紅樓夢曲第十三支·好事終畫梁春盡落香塵》……家事消亡首罪寧。宿孽總因情!(甲戌本脂批:作者具菩薩之心,秉刀斧之筆,撰成此書,一字不可更,一語不可少。)

第七回:寶玉對丫頭說:“問姐姐是什麼病。現吃什麼藥。論理我該親自來,就說才從學裏回來,也著了些涼,異日再親來。”(甲戌本脂批:餘觀:“才從學裏來”幾句,忽追思昔日形景,可歎。)

第八回:寫賈母喜歡秦鍾,又與了一個荷包,並一個金魁星,命文星和合之意。(甲戌本脂批:作者尚記金魁之事乎?撫今思昔,腸斷心摧。)

第二十二回:寶玉奶奶李嬤嬤生晴雯等幾個丫鬟的氣,講了幾句怪話,此處分別有戚本和蒙王本脂批:“真有是語,真有是事。”

第十八回:元春回家省親時,賈母、王夫人和元春三人“隻管嗚咽對淚”。(庚辰本脂批:非經曆過如何寫得出!)

第二十五回:馬道婆見寶玉臉上被燙,口內嘟嘟囔囔講了一通話。此處有甲戌本脂批:“一段無倫無理信口開河的渾話,卻句句都是耳聞目睹者,並非杜撰而有,作者與餘實實經過。”

以上所引各條,說明了一個事情——《紅樓夢》中的某些人物、事件、場景是作者生活經曆的一種再現。脂批對這種情況進行了多次提示。《紅樓夢》作為一部偉大的現實主義文學作品,它有其深厚的現實生活基礎。它是在提煉的基礎上完成作品的創造的,它具有文學作品的共性。任何文學作品當然包括作為小說的《紅樓夢》都是特定的曆史時代、特定的社會文化環境條件下的產物。它不可能脫離特定曆史事件,脫離現實的鏈接而存在。這種鏈接既包括宏觀方麵的——當時風貌,社會思潮,曆史的進程,也包括微觀的——作者所處時代環境,經曆的具體人、事、物。單是有這些包括宏觀和微觀兩個方麵共性就給我們揭秘《紅樓夢》提供了可能性和操作空間。這是我們揭秘、探佚、原型研究的理論源泉和現實途徑。不僅如此,《紅樓夢》作為一部偉大的複雜的文學作品,因為它誕生於一個思想禁錮鉗製嚴重、文字獄猖獗的封建社會,也因為作者個人家庭背景極為特殊因而具有其光彩奪目的個性。它的個性概括地講就是它本身;具體地講則既包括本節前麵引述的那些由作者寫旁人點評而呈現給我們後世讀者的文化信息,又包括本節下文就要提到的《紅樓夢》的寫作原則、方式、技巧、途徑等等。當然,它的個性還包括其他許多內涵、內容,但卻不是本文討論的內容。因此,《紅樓夢》的上述獨特的個性特點同樣甚至更加可能為我們揭秘工作提供空間和可能,提供途徑和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