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韓煜
這世上有兩種人惹不得,一種是財大氣粗的人,一種是有權有勢的人。
要說當今世上最財大氣粗的人莫過於靜軒坊,但要說最有權有勢之人,卻是問柳山莊。問柳山莊同靜軒坊一樣有著各樣生意,卻是輸給了做了幾百年生意的靜軒坊。而問柳山莊則成了中原武林盟的領頭人,雄霸一方。
早就知道了這兩種人惹不得,也早就知道了這兩方人惹不得,所以這對姐弟也是小心翼翼地活著。社會最底層的人總是有最敏銳的洞察力,所以當韓煜朝他們走來的時候,他們轉身便逃。
很久以後,韓煜都不知道,為什麼當年他們瞧見了他會溜得如此之快。
沒辦法,想做好人做不成的韓煜隻能夠灰溜溜地打道回府。
兩姐弟從樹後走出來,看著韓煜走到那一堆穿著氣派,場麵氣派的人中間,對麵吐了口氣,又歡快地四處溜達去了。
要說這韓煜也是奇怪,兩姐弟時常能夠瞧見他遠遠的走來,然後到他們倆人蹲著的那一處地方往他倆擺著的碗裏丟上幾個銅板。遠遠的看這邊一眼,微微的一笑。韓煜其實不大,估計也就十五六的孩子,卻仿佛一副處事泰然的老者模樣,看穿世事的悲哀,憐憫之色讓他們詫異。
或許就是那一笑,讓他們兩人覺得,這個人是不一樣的。
所以當韓煜再次到來的時候,兩姐弟端端正正坐在那兒,仰麵看著他,一本正經:“小少爺日日救濟,圖什麼。”
眼前的兩人,都是蓬頭垢麵,卻是盡力將自己收拾好,姐姐一張臉白淨無瑕,一雙黑眸深幽清澈,看著鎮定,卻還是有幾分懼意,弟弟興許是沒有姐姐這般自律,愛胡鬧,於是白淨的臉上沾了些泥土,垂著頭挖著地上碎開的石板。韓煜笑了,兩個過於稚嫩的孩子,卻是道出這些話來,不免心中有些嘩然。
圖什麼?為什麼所有的東西都要有利益往來?不能隻是單純的憐憫,不能隻是單純的好心?“你們有什麼可以讓我圖的。”
那姐姐頓時擰了眉頭,偏了過去。韓煜不由得失笑,倒是忘了,這孩子雖年幼,卻也是個女娃。也不知是從哪裏來的這般想法。轉頭去看了一旁悶聲擺弄著腳下石子的男孩,雖是不理他,卻也是覺得這般低頭玩自己的仿若就不會被看到的想法很有同感,興許自己小時候便就是這般。其實男孩害羞起來也挺有趣,伸過手去,輕輕撫了撫那男孩的頭,笑問:“幾歲了?”
那孩子直接扭頭,跟他姐姐一樣不理他。
韓煜有些悻悻然。說話也不是,人家不理他,不說話也不是,就這麼幹著。結果最後韓煜索性就這麼坐在了兩姐弟身邊,也一句話不說,倒是用手指在青石板上比劃著什麼。最終還是弟弟先看了半晌,愣是沒看出比劃的什麼,仰麵問道:“這寫的什麼。”
韓煜有些得意看著他,晃了晃手指:“背功課,老爹教我的八卦圖。”
“畫圖?”果然,那弟弟湊得更近了些,仔仔細細看著他在那兒一筆筆畫著。
韓煜眼角瞄了瞄那姐姐,她的頭變得有些僵硬,想要偏過來,卻愣是不動,韓煜唇角泛起淺笑,給那弟弟說著:“易有太極,始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即乾、坤、巽、兌、艮、震、離、坎。每卦三爻,是為天地人三才。”
帶著點力道的指頭劃過,出現道道刻痕,轉眼便見那陰陽八卦圖在眼前的青石板上出現。那弟弟全神貫注的看著,韓煜瞅了瞅想要轉過身來卻執拗著不肯轉過來的姐姐,微微笑了笑,故作驚訝道:“呀!我忘了老爹讓我去趟城北。”說完就起來,那弟弟就遲疑的抓著他的衣裳,那韓煜裝作沒有見到,拔了腿就閃的不見了人影。
那弟弟瞅了瞅地板,瞅了瞅韓煜消失的地方,癟了癟嘴。
那姐姐皺著眉,瞧了瞧弟弟,歎了口氣。
之後韓煜幾天都沒有出現過,那弟弟就看著眼前的青石板上麵的圖,看不懂究竟,但就是想看著。嘴裏還念叨著韓煜當初說著的寥寥幾句。終究覺得小弟這樣不行,還是開口問了:“怎麼了。”
那弟弟果然頓了頓,看了看地板,看了看韓煜經常出現的地方,喃喃道:“姐姐,我想學這個。”
姐姐沉默了,其實還是對韓煜放不下戒備,不管他是如何的示好。可是小弟這樣,又讓她猶豫了。可是韓煜好多天都沒有再出現,那姐姐也在心裏一直想著這些事情。希望小弟有前途,這是個機會,問柳山莊是怎樣的存在連他們這樣的小人物都了解。可是,問柳山莊也是他們惹不起的。
等到韓煜再次出現,小弟就直接纏了上去,韓煜似笑非笑看了看她,然後又給那弟弟說起兵法來。到了最後,那姐姐依舊沒有說上一句話,還在一旁欲言又止。韓煜也不催,隔了幾天又過來,說些別的東西。
總算後來那弟弟不去看韓煜在那塊青石板上畫的東西,直勾勾的盯著韓煜,一臉正經:“我不想聽這些了,我想學功夫,你教我。”
韓煜有些詫異,看了看那姐姐,姐姐站起來,剛剛到他肩膀處,抬了頭,注視著他:“還請公子收了小弟為徒。”
韓煜瞅了瞅兩姐弟,尷尬的笑了笑:“問柳山莊功夫從不外傳。”
那小弟便轉眼低下了頭去,有些黯然。那姐姐也低下了頭去,悶悶道:“還是多謝。”
韓煜眨了眨眼,笑道:“不過這幾日發覺令弟資質不錯,與老爹說了說,老爹很有興趣,想讓你們過去給他瞅瞅。我小弟就沒有令弟這麼沉穩。”
那兩姐弟瞬間又喜上眉頭,對著韓煜就是連連道謝。
或許這時是單純的喜悅,韓煜隻是淡淡看著,眼底瞧不出什麼神色。那姐姐,在一瞬間滯住了笑容,轉眼溫柔地輕輕撫著小弟的頭,目光飄忽,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二.流雲
問柳山莊來了兩個流浪孩子。據說是韓煜從外麵帶回來的。老爺子很喜歡,當即收了為義子義女。兩個沒有名字的孩子也從此有了名字。
韓流,韓雲。
韓雲學東西很快,幾乎什麼都一點就通。
兵法史書奇門術數幾乎都涉及,卻很難有高深的成就。所有的一切都卡在了一些地方,不再有進步。是以韓雲一直很氣餒。但是看著韓流終日無所事事,人家看她的反應也都是像看著一個多餘的東西。韓雲還能學些東西,韓流卻不知道能夠做些什麼。而韓煜也不敢過於關照他們,畢竟,他們隻是收養的,在別人來說,不過是寄人籬下。人家不會忘記他們來曆不明,更不會忘記他們流浪街頭。
不知道什麼時候,韓流有些無法忍受他們的眼光,甚至都已經與韓雲告別了,讓他好好待在這裏,自己拿著包袱就準備離開。人走了一個時辰,韓雲坐在她的屋子中發呆,午時看見她步出的這間屋子,到了日落西山,韓煜帶著她回來了。
韓雲一個字吐不出來,愣了愣,卻突然撲了過去,眼淚就這麼無法自製的流了下來。
韓煜冷著臉,隻是道:“兩姐弟相依為命,何苦。”
韓流淡淡笑著,輕輕拍了拍韓雲的頭,眼角滑落一些淚水,沉默。
是的,兩姐弟,相依為命,何苦?她很想跟韓煜說,她隻是不想要拖累了韓雲,可是卻不敢。看韓煜那個怒氣不爭的樣子,就知道鐵定會說上她一頓。有些溫暖的,至少有人是關心自己的。韓雲與她說過,韓家這麼對他們,他們以後該如何報答?韓流隻是笑了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臉頰爬上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