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月這個名字聽起來很像仙界某個司花的仙,她風華絕世的容顏更是清豔出塵,睥睨眾生。可是,她不是。
花落月第一次見到熾水寒的時候,是在無妄山下的魑魅林。她的腳下躺著數十隻被她開膛破肚的鬼魈小妖,暗黑色的血幾乎流成一條小河,彌漫的血腥味讓整個魑魅林方圓數裏再沒有活物想要靠近一探究竟。
花落月抬起墨紫色的冰眸,瞧了一眼靠近她的這個男子,白衣長衫,胸襟印著幾株淡淡墨竹,眉眼淡然,長發不挽,荷衣欲動處環佩鏗鏘。花落月淡淡道:“仙?”
對方搖頭。
“人?”
對方還是搖頭。
等不到對方作答,她已失了興趣,低聲默起口訣,地上鬼魈的屍體燃起紫色的火焰,漸漸的,火焰凝成一顆顆小小的妖丹,紅唇微微一張,那妖丹便盡數吞入她的口中。
花落月站起身來,食指一撚,被暗血所汙的紗裙便潔白如初,猶如綻放在初春的曼陀羅華。鬼魈的妖力雖淺薄,但一次收集了這麼多數量,她已然滿足,不由得心情大好,對一丈開外的他淡淡道:“我今日采集的妖靈已夠,不殺你,你走吧。如你所見,我是妖。”
熾水寒的眼眸清澈得像仙界長生池的水,不染初塵,薄薄的唇角微微弧起,低低地笑了
“好巧,我也是。”
那便是花落月初始的熾水寒。
雖然他說自己是妖,但是花落月一直都不願意相信,直到過了很久,她才用手指撮了撮熾水寒胸前的墨竹,戲謔道:“你是我見過的最不像妖的妖。”
說起花落月的過去十分簡單:她出身於妖界的黑瘴潭,母妖是生長在潭邊的黒樹妖。樹妖本屬非常低等的妖類,因為生來靈識就少了動靈和覺靈,想要修煉化形得比別的妖類漫長個千百年,所以她的同族從來沒有離開過黑瘴潭。花落月本以為自己也會如此,跟著母妖和同族在未來千百年的歲月裏沉寂在黑瘴潭。
如果,沒有那個夜晚。
她猶記得那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黑瘴潭卻從來沒有如此明亮過。一隻道行數千年的訛獸招惹了一隻快要升仙的赤煉鳥,妄圖搶走它的內丹取而代之。然後,赤煉鳥的赤炎神火點燃了整個林子,花落月和同族便困在火界之內。她聽著黑樹林在烈火中劈啪的爆裂之聲,看著火光直衝九霄延開無邊無際的紅雲,卻不能言,不能動。尚未能化形的她,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屬於她的一方世界一點一點坍塌崩裂。
大火整整燒了十日,一直到仙界的雨師仙偶經此地,消了神火,鎮壓了訛獸,收了赤煉鳥,才免去了整個黑瘴潭完全的覆滅,卻隻有她幸存。
而後,世間又歸於寂靜,弱小如她,如她的母妖,如她生來的地方和眾多同族,在六界裏猶如滄海一粟,微不足道。雨師仙衣袖輕揮,仙雨降世,甘露滌塵,不經意間也抹去了他們曾經存在的證明。
她不知道是因為那場雨還是什麼,隻是意識到她一夜之間突然能化形了,再不用等上千百年。於是,她離開了黑瘴潭,煢煢而立,孑然一身。輾轉百年間,遇見了許許多多想要殺她奪她內丹的妖和被她所殺奪了內丹的妖。妖界的法則很簡單,活著的,留下來,逝去的,被遺忘。
神魔仙、人鬼妖,六界眾生—神亙古,魔永駐,仙崇尊,人無常,鬼終始,妖異殊。妖在六界中,不若神魔的永生,沒有仙的地位,不似人有三生輪回,自然不會有誰記得,一個妖,她曾經如何的存在過。
她不知道是出於不甘還是什麼,當她對熾水寒說這番話。
熾水寒沒有說話,隻是目光溫和的看著她,她的神情看起來是笑著的,可是那笑意卻沒有落進眼眸裏去,她說:“我想要成為第一個列仙渡神的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