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紅月供認不諱,她說,那就是她和楊陽。她知道,到了她和家人“攤牌”的時候了,不管結果怎麼樣,她都要去爭取。她說,她想了很長時間了,她要嫁給楊陽。
梁家父母似乎被這消息打傻了,好久沒有吭聲。梁紅光咬牙切齒地說: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繼而又說:你嫁給啞巴可以,那啞巴不僅是個啞巴,還是個癱子。你願意守著一個活死人過日子那是你的事兒。隻要你再見一次啞巴,啞巴就成了癱子,你自己看著辦。
紅月知道這就是結果,所以她才不敢跟家裏人說。紅月完全被擊垮了。她知道哥哥愛她,他沒有當場讓啞巴變成癱子,已經給她留足了麵子。如果紅月再見啞巴,啞巴肯定會有危險。紅月不知道該怎麼辦。
紅月木然地回到了自己的屋裏,梁紅光和父母達成一致意見,抓緊和塗家協商婚事,以最快的速度把紅月嫁掉。他們不敢想象,紅月會和啞巴做出這等事兒來。最可恨的是啞巴,竟敢打梁紅月的主意。梁紅月在梁莊就是天上的月亮,而啞巴就是地上的土星兒。他能看得見紅月,已經是他的幸運了,竟然還……
紅月媽突然想起,前些時候,啞巴媽還說要讓紅月爹去給啞巴“要媳婦”,紅月爹還買了一雙新鞋等著啞巴媽來請,等了幾天也沒動靜。過了幾天,金針傳出話來,說她表妹看不上啞巴,嫁到鎮上去了。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這事兒竟然跟紅月有關。紅月也真是,人家給她介紹的那些對象,都是幹部、教師、醫生什麼的,最低也在鎮上做生意。而她,竟然看上了本村的啞巴!
第二天,梁紅光找到了校長,說他這次回來就是商量妹妹婚事的。他爹媽找人算了,紅月的屬相隻有今年十一月和明年八月有“好”,請校長和塗主任商量一下,看訂在啥時候。他們家不要彩禮,隻一個條件,就是把紅月轉成公立老師。
校長正發愁呢,塗主任那邊催得急,說眼下正是機會,如果紅月有個態度,人家就開始跑她招教的事兒了,聽了梁紅光這麼說,自然是歡天喜地。於是,答應這就去鎮上,向塗主任彙報。梁紅光說,紅月這幾天身體不太舒服,替她請幾天假。
校長滿口答應,說紅月的課由他來上,讓她好好休養,單等當新娘好了。校長很快就回話了,說塗主任希望越快越好,就訂在這月的十六。
紅月那幾天一直由她媽陪著,說是陪著,不如說是看著,就連上廁所都跟著。等“土豆”家一切籌備妥當,梁紅光才跟妹妹攤了牌。如果她不出嫁,啞巴可能完全殘廢,或者在梁莊消失,他就是坐牢,也不會讓她和啞巴得逞,辱沒先人。
麵對家人的“愛和期望”,梁紅月隻能接受家裏的安排,她無力抗爭,也無法抗爭,因為她隻要抗爭,楊陽哥就有危險。楊陽哥不能像正常人一樣規避危險,更不能像正常人一樣和她一起共渡難關,這一切隻能她一個人扛著。她願承擔一切,決不讓他受一絲傷害。她像一具靈魂出竅的屍體,任憑外麵熱熱鬧鬧地為她籌備婚禮,麻木地把自己關在屋裏。
“土豆”家以最短的時間,籌備了最奢華的婚禮。十一月十六,他們來了十輛轎車把紅月拉走了。
十六日一大早,梁莊還像往常一樣沉浸在蒙矓的睡意裏,對將要發生的事情沒有半點興趣。啞巴也像往常一樣,沒有看到一絲異常。他一早就出了村,去縣城為紅月買複習資料。這一段時間他感覺紅月情緒不太對勁兒,他想多給她買些資料,讓她多學點兒,考所好大學。他想,晚上看月亮的時候把書給她,勸她好好複習。隻要紅月考上大學,一切問題就都解決了,他就再也不用為她揪心了。
那天晚上,啞巴沒有等到紅月,卻看到了紅月亮。
十七日,啞巴媽再也不忍心看啞巴驚慌失措、失魂落魄的樣子,就把紅月出嫁的事兒和他說了。她說紅月嫁給了教辦室主任的兒子,人家倆人還是同學,紅月結婚後就是公立老師了,這閨女就是命好啊。
啞巴一下子愣在那裏,這消息太突然了。她怎麼會突然出嫁呢?過去,紅月班裏哪個男生對她有意,哪個男生給她寫信,她都會告訴他。這天大的事兒她怎麼不告訴他?這裏一定有蹊蹺。如果紅月喜歡她現在的丈夫,他會祝福她。他會親自送她上婚車,因為他是她哥。按照當地的風俗,女孩子出嫁,由哥哥背上婚車。雖然背她上婚車的肯定是梁紅光,但啞巴會用心背著她上車。
為什麼他事先沒有得到一絲消息?啞巴心裏覺得壓了塊石頭,出不勻氣兒。她是他妹子,他希望她能有一個好歸宿,嫁給一個她愛的男人。可是這個男人是誰?他會對她好嗎?除了“問”月亮,他還能“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