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於1936年12月,生肖屬鼠,今年算是我“本命年”。鼠跟了我近60年,我卻一直不理解鼠和我有什麼關係:雖然本人不算漂亮,但也非“獐頭鼠目”之輩,氣量雖不算大,也非“鼠肚雞腸”的人,我的外形和性格有哪點像鼠呢?鼠怎樣在冥冥中決定我的命運呢?
鼠給人的印象很糟,幾乎是地球的災害,滅鼠已經成了世界性的行動,當人問起我屬相時我常羞於回答。如是屬龍或屬虎,會給人一種威風凜凜的感覺,屬牛或馬,也讓人以為還能進行創造性的勞動,狗雞羊猴兔豬等等,尚不失為可愛或可吃的動物家禽。唯獨鼠和蛇令人討厭。解放前,我父親因我屬鼠而請齊白石畫了一幅蹲在燈台下的老鼠,白石老人題道“老鼠願人富”。那時年幼,覺得盼望人富裕總是好事,現在想來仍頗有貶意“,願人富”不過是圖好揩油而已。用上海話來說,鼠總是一副。賊骨頭“l說屬相和人的命運有關,想想自己,似乎未必。在農村時,聽老鄉說到了“本命年”一定要紮紅褲帶,好辟邪。
我一直不懂為什麼“本命年”會有“邪”,和一直不懂鼠和我有什麼關係一樣。按天幹地支推算12年是一個“本命年”,那麼,12歲時我倒是很風光,就是父親能請齊白石畫畫的時候,但這“風光”的出身卻奠定了我以後倒黴的基礎。24歲在勞改,36歲仍在勞改,日子雖不好過卻也未死,和我一起勞改死掉的多半也未必是在他們的“本命年”內。48歲有大半年在國外,乘飛機也沒出事,跑了三個國家也沒丟東西。如說“本命年”會走運吧,我命運的真正轉折點在1979年,那年我43歲,倒和屬相完全無關。說實話,我是承《新民晚報》盛情要我談“本命年”才想到今年是我所謂的本命年的,然而也由此可見還有許多城裏人和老鄉一樣注意這個“本命年”,更進一層又想到中國人真會給自己畫框框,自己給自己設禁忌,就是西方人所說的“塔布”(taboo)。有了框框和禁忌,有了taboo,煩惱也來了,畏懼也來了,戰戰兢兢,不可終日。本來我們就活得很累,何必再添些累贅呢?
不錯,今年是我的“本命年”,可是我該怎麼過還怎麼過。如果今年我倒了大黴或得了大獎,再請讀者們注意,“本命年”的確有它的道理,不然,您就別信。還是什麼都不信,瀟瀟灑灑地過日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