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步,和鄭宗對狄葉飛的攛掇大有關係,素和君也因此對鄭宗的本事有了更深的了解,決定回到平城之後就將他約束到身邊,先把他身上不服管教和肆意妄為的這一麵給恨狠磨掉之後,才將他放出來大用。
要是鄭宗知道自己不過是想趕緊回國的舉動讓素和君這麼忌憚,說不得也不會這麼冒險了。
正如鄭宗所料,興平公主懷有身孕不宜舟車勞累,又是一枚棄子,沮渠牧犍沒有將她一起帶走,而是留在了宮中,養在別院之內。
隻是一進城就直奔宮中的狄葉飛和鄭宗卻怎麼也沒想到,他們所見的竟然是這樣的一幕。
“這……這是怎麼回事?你說這是興平公主?”
鄭宗不敢置信地指著榻上那個死去的婦人,“怎麼會死了!”
他臉上曾經被沙子磨過,氣急敗壞之下,更顯猙獰可怕,那留下來照顧興平公主的宮人哆哆嗦嗦地點了點頭,害怕地說道:“是是是是是是……”
素和君強抑著惡心走上前去,隻見榻上的女人小腹隆起,全身上下不著片縷,後腦勺大概是受過傷,竟禿了大半,臉上也有不少傷口,饒是如此,依舊還能見到當初活著時動人的風韻。
隻是一個死人,臉上卻露出極致歡愉的表情,實在是有些驚悚。
再聯係到她死時全身空蕩蕩的,北涼的冬天冷的都能凝冰,這破宮室又沒有暖爐,素和君已經想到了許多不好的事情,臉色也很是難看。
“你們侮辱了她?”
那宮人嚇得要命,拚命點頭。
“沒有沒有沒有,大王一跑,所有人都跑了,伺候公主的原本有五個人,最後就剩我一個,我是被閹/過/的宦官,不不不能侮辱人!”
狄葉飛已經有些看不過去了,脫下身上的袍子,將它罩在了興平公主的遺體上。
“你竟不給她收殮?”
“我……我……我也怕啊……”
那宮人見到白發綠眸的狄葉飛用冷酷的眼神砍過來,隻覺得褲/中/一熱……
尿嚇出來了。
見到這宮人如此沒用,素和君和狄葉飛都有些不耐地扭過頭去,隻有鄭宗依舊是不依不饒:“她到底怎麼死的!她肚子裏孩子是誰的?你貼身伺候她,她應該告訴過你!”
“孩子是花將軍的,公主這麼說的,後來大王也這麼說,我們都知道……”
“放屁!老子跟著花將軍每天同進同住,他有個鬼時間和你們家公主生孩子!”
“我我我不知道,公公主回來就瘋了,瘋瘋瘋,隻知道喊花木蘭……後來禦醫診過說孩子已經胎死腹中,但是卻沒有流出來,公主瘋的更厲害,天天喊花木蘭救我孩子……”
宮人滿臉大汗地說著:“大王問孩子是不是花木蘭的,公主就一直點頭,然後求魏國的陛下不要殺她……”
“這下,死無對證了。”
狄葉飛寒著臉,第一次有了想打女人的衝動。
鄭宗氣的人直哆嗦,大罵著“無恥”、“這女人真該死”、“瘋子說的瘋話居然也有人信”等等。
“她都已經死了,留些口德吧。”
素和君一點也不擔心的抬手用狄葉飛的外衣把她的臉罩住。
“使君怎麼一點都不急!花將軍名聲都快給這個女人毀了!”
鄭宗不敢置信地望向他,眼神裏都是控訴。
“您不是花將軍的好朋友嗎?”
“放心,花木蘭不會有事。這鬼話連你我都不信,陛下更不會信的。”
素和君擺了擺手,問那宮人。
“興平公主到底是怎麼死的?你休想用瞎話糊弄我,我手下的白鷺官多的是讓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法子!”
宦官被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瞪大了眼睛搖頭。
“大王……大王不準我們說這件事……我……我不能說……”
“你們的大王也凶多吉少了。還是你想去陪你們的大王一起死?”
鄭宗陰測測地磨著牙。
“是,是五石散。公主有服食五石散的習慣,孩子胎死腹中,公主常常叫疼,太醫引不出孩子,大王就叫公主繼續用五石散止疼。五石散發作時公主更加可怕,經常光著身子到處亂跑,大王在宮裏的時候還好,五石散還能經常送來,大王帶著宮人一走,公主沒了五石散,身上熱氣發散不掉,就經常瘋瘋癲癲的亂跑,還經常咬人、掐人……”
宮人嚇得咬了幾次舌頭。
“她經常流血……還傷人,疼的時候叫的整個宮裏都聽得見,他們就是這麼被嚇走的,我有次想看看動靜,耳朵差點被咬下來,就也不敢來看了,等過了幾天,就變成那樣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確實有個小小的傷痕。
“北涼竟送一個服食五石散的公主和親!”素和君鐵青著臉咬牙切齒地罵著:“實在是欺人太甚!”
五石散一旦發作,瘋癲傷人是常有的,各種醜態也是不堪入目,如果這樣的興平公主入了宮,簡直是有傷國體。
如果親近陛下之時突然發作,傷了禦體,那更是該死。
素和君已經在心中擬了無數罪狀,準備回去告之了。
“死了,而且死的這麼淒慘,又有誰能證明將軍無錯呢?”狄葉飛有些失魂落魄地看了興平公主一眼,姣好的麵容也黯淡無光起來。
一旁同樣鐵青著臉的鄭宗卻突然獰笑了起來。
“哼哼,她以為死了,我們就沒辦法證明她肚子裏的孽種不是將軍的了?”
滿臉陰險狠毒的鄭宗突然從靴筒裏拔出一把匕首來。
這匕首正是死在沙地裏的虎賁軍身上的那一把,吹毛斷發無比鋒利,賀穆蘭離開北涼時,將這把匕首贈送給了鄭宗,將沙風盜請來的那個劍客的佩劍給了素和君,紅披風的寶刀則送給了狄葉飛。
如今匕首一被拔出,寒光逼人,驚得素和君和狄葉飛雙雙驚叫。
“你幹什麼!”
“鄭宗你怎麼動了兵刃!”
“她腹中的孩子,一定是在將軍迎親之前就懷上的,我不相信將軍和她有私情!我要把她腹中的胎兒給剖出來,讓醫官看看幾個月了。”
鄭宗的表情足以讓小孩嚇的回家找娘親。
“這孩子胎死腹中,不可能再長,隻要算算離開姑臧的日子,就能推算出孩子是不是將軍的!”
說罷,鄭宗一把掀開罩著興平公主遺體的衣衫,手腕一抖,已經將匕首抵在了她的肚子上……
“和你說了,陛下不會因為這個降罪花木蘭的!”
“鄭宗,你要真這麼做了,花木蘭不會高興的!!”
***
南山之巔,盤腿坐在曼陀羅大陣之中的賀穆蘭,突然睜開了眼睛,環顧起四周來。
“花將軍,怎麼了?”
一旁主持著曼陀羅大陣的曇無讖關切地看了過來。
“沒什麼,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賀穆蘭有些不解地又側耳傾聽了一會兒,隻聽得一片誦經之聲。
在她的對麵,處於反曼陀羅陣裏的拓跋晃虔誠地合著雙掌,等待著寇謙之引動星月之力。
“曼陀羅陣有諸多奇妙的法門,如果此時有人在思念將軍,將軍有所感也是正常的。但這些都是幻象,將軍應該平心靜氣,等一會兒寇天師開始登壇,將軍可能會有不少苦楚。”
曇無讖自從知道賀穆蘭不能“人道”之後對她格外和藹,此時更是耐心十足。
“如果此事完了,將軍對曼陀羅陣還有興趣,不妨來報恩寺中和我一起參詳參詳,像將軍這樣有慧根之人,一定能從中受益良多。”
“咦,不是說曼陀羅陣隻有涅槃宗的高僧才能施為嗎?”
賀穆蘭錯愕地看著曇無讖。
“是。但既然將軍有慧根,成為高僧,不過就是時間的事情罷了……”
曇無讖對著賀穆蘭大有深意地輕笑。
賀穆蘭看著曇無讖的“奸笑”,忍不住後背一涼。
她剛剛……
是不是被人點化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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