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賀穆蘭忍住心中的煩躁,安撫著袁放已經快要暴走的神經。
“你先安撫我家父母才是!”
“不必說了,哎,這幾天,居然還有人往將軍府裏丟石塊、爛泥,花娘子已經加派了人手日夜值守,令尊每天長籲短歎,恐怕已經聽到了什麼。”
花娘子就是賀夫人對外的稱呼,想到這幾天,袁放頭也痛。
“我……”
“陛下有旨,花將軍即刻進宮!”
賀穆蘭話說了一半,卻見到宮中匆匆來人,隻能領旨入宮,臨走前反複囑咐袁放,就算抓到鬧事的人,也不要起什麼衝突。
能進內城的都不是什麼普通人家,鬧大了對誰都不好。
而她,當下辭別一幹家人來迎接的京中兒郎,吊著胳膊就跟著宮中來使入了宮去。
賀穆蘭進了拓跋燾的書房時,拓跋燾正在命令遊雅撰寫文書,賀穆蘭沒有擅自進去,而是站在門前等候宣召。
“如今你大罪已成,擺在你麵前的隻有三條路走……”
拓跋燾表情沉鬱,幾乎是冷笑著吐出這些語句:“你如果親自率領群臣,遠遠地出來伏在地上迎接,然後在我馬首跪拜請罪,這是上策;”
“我軍兵臨城下,你雙手反綁攜帶空棺出城迎接,這是中策;”
“你要是困守孤城,不及時醒悟,就要身死族滅,我會讓你受到天下最酷烈的懲罰。”
“權衡利害吧,為自己尋一條生路!”
這是在對沮渠牧犍下最後通牒?
要全麵對北涼開展了?
賀穆蘭表情有所震動的抬起了頭來。
是因為沮渠牧犍在諸國之中大大羞辱了拓跋燾和她的名聲嗎?
哪怕收到北燕皇子求救的信函,大舉出征之前,拓跋燾也沒有親自發這樣的告書,去威脅一位國君。
雖說這麼開撕有些不太妥當,但不可否認的是……
還真挺解氣。
拓跋燾命令遊雅擬完詔書,對著文書用印之後,趙常侍才敢上前告訴拓跋燾賀穆蘭來了,拓跋燾一抬頭,發現“緋聞男主角”就站在門口,立刻笑著招了招手,命令趙常侍送遊雅出去。
賀穆蘭進了殿,先對著拓跋燾行了禮,而後開口說明興平公主的事情:“陛下,我與興平公主……”
“解釋什麼?我還能認為你把興平公主給辦了?”拓跋燾無所謂地擺了擺手,又突然像是想到什麼一般猛然抬頭,看了賀穆蘭幾眼,狐疑地說道:“我說你,不會其實是個……”
他壓低了聲音。
“……男人……”
“然後故意騙我的吧?話說回來,你一說我就信了,我還沒驗明正身過呢!”拓跋燾掰著腕子朝著賀穆蘭走了過來。
“來來來,趁你殘了,讓我看看你到底是不是……”
賀穆蘭大驚失色,立刻舉起沒廢的那隻膀子,大叫了起來。
“陛下切莫開玩笑!素和君查到的事情,怎麼會有假!陛下別過來!”
拓跋燾手伸了一半,已經快要拉到賀穆蘭的褲帶了,見到賀穆蘭難得露出這樣驚慌的神色,頓時哈哈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居然把你騙過去了!哈哈哈哈!你還真信我驗明正身這樣的鬼話!哈哈哈哈!就算你真是……我還能在大殿之上摸你的鳥不成!”
“陛下!”
賀穆蘭一口氣噎著差點吐不出來,要不是還急著這破時代冒犯禦體是死罪,她真想上前直接把拓跋燾褲子扒了也認證下“真身”。
哪有這麼玩的!
人嚇人嚇死人好嗎!
賀穆蘭在殿中大喊“不要”,拓跋燾又哈哈大笑,剛送走遊雅回來的趙常侍在門口抬了幾次手,愣是不敢開門進去回稟遊雅已經送走了的事情。
門口兩個宿衛郎也是臉色古怪,拚命地對趙常侍打著手勢不要進去,後者無力地抬眼看了看天,背手而立,在門口枯等。
“嚇你一下,這幾天的鬱氣才算是一揮而空。沮渠牧犍這一招也真是下作,連竇太後都召我去問了一次,勸我不要因為這樣的流言和你君臣生隙,可見傳的多快。”
拓跋燾乏力地抹了一把臉。
“那興平公主我都沒見過,想來能傳出這樣的傳聞,也不是什麼安守本分的人,還好我沒娶回來,負責後院又要著火。”
‘以這個時代來看,確實是驚世駭俗。’
賀穆蘭心中歎了口氣。
‘但難保你這樣的人,說不定就喜歡驚世駭俗的。’
拓跋燾見賀穆蘭也是一張苦瓜臉,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他們兩人都是受害者,他還好,賀穆蘭畢竟根基不穩,就怕有心之人借機生事,讓這樣的傳聞出去。
要是一個不小心,青史留名之上都是汙點,是個人都不能忍,總是要反擊的,一反擊二反擊,看起來就像是做賊心虛了。
背後推波助瀾之人也是用心良苦。
“這件事你先不要回應,羅侯正在追查此事,已經有了點眉目,恐怕和你出使北涼時結怨有關。我今日召你來,不是為了這件事……”
拓跋燾突然神色一整,整個殿中氣氛也是一變。
“寇道長願意以一千斤黃銅為代價,與曇無讖大師交換,換取佛門相助,為你轉移陽氣。道門黃銅儲備不多,剩下不足的,我來替他補全。”
拓跋燾見著賀穆蘭蹙成一團的眉頭,開口解釋。
“你的顧慮寇道長已經和我說過,所以我準備讓晃兒接受你一部分的陽氣。你身上陽氣過盛,他年紀尚小,恐怕要分三四次才能將你一半的陽氣完全轉移。你大限將至,修法壇、建天宮都已經來不及了,但佛門的曼陀羅陣可以起到一樣的作用,而且隻需要八十一個僧人結陣就可以。”
賀穆蘭的眉頭鬆開了一點。
“道門對佛門妥協,又願意提供黃銅讓對方鑄造佛像,是允許佛門在中原傳教的示好,所以曇無讖大師已經答應,願意鼎力配合。你最近安心蓄養陽氣,等曇無讖大師安排的涅槃宗門人一到了平城,就準備續命吧!”
拓跋燾對著賀穆蘭和煦一笑。
“道長真是厚德之人,花木蘭,你要好好謝謝他。”
然而賀穆蘭卻並沒有表現出歡喜或者如釋重負的神色,反倒像是陷入了深思之中。
“怎麼,難道你竟不想活了?”
拓跋燾收起了笑容。
“陛下,雖然您隻是隻言片語,但我知道選擇這樣做,您和寇道長要做出多少退讓。佛門的人原本就想擴大影響,一旦佛門進入中原,勢必會有許多青壯出家而躲避兵役、徭役,佛門大興,興建土木、修塑佛像,隻會損耗民間之財。而且佛門一直念念不忘尋找‘天王’……”
“你想的太多了。”
拓跋燾大手一揮。
“這不過是權宜之計,我補上黃銅,也隻當是為了吾兒買一份力氣。他從小做事過於細膩,身體又不適合學武,得了你的好處,隻會對魏國有益,哪怕真暴烈一點,也比現在婆婆媽媽要好。”
“至於佛門……”
拓跋燾看著賀穆蘭,狡詐一笑。
“這些神仙打架的事情,就交給神仙們去自己煩惱。等你性命無虞了,我就封寇謙之為國師,封道門為國教,將僧錄司交給道門掌管,以平衡兩方的勢力。有崔太常相助,佛門必不會太過放肆。”
“至於你說的‘大興土木、修塑佛像’,那些大戶願意供養佛門,就養著,那些錢不養佛門,他們也不會給我,若佛門發展的太快,我一紙詔書下去,先命人拆了佛像重融,再充沒了寺廟的財產,就當是劫富濟貧了。”
貧者,當然是最窮的拓跋燾和魏國的國庫。
‘這是要先養雞,後取卵的架勢?’
賀穆蘭瞪大了眼睛,半天說不出話來。
話說,這樣的拓跋燾,他們還覺得一門心思覺得他是“天王入世”,真的不是那些高僧美麗的誤會嗎?
實在是太……
太賤了!
賀穆蘭默默的為一心想要來魏國傳教的佛門雞們,鞠一把同情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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