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穆蘭來的當然快,國內在和北燕作戰,早日帶回興平公主安撫人心是最重要的,而且她知道東北那塊地打仗一定不能拖到冬天,否則隻有凍死的份兒,她要及早趕回,能夠隨王伴駕是最好的。
因為北涼比魏國還擔心生戰爭,所以大軍一開到姑臧就算是徹底安全了,大軍在城南駐紮,由賀穆蘭率領虎賁軍一千精銳和北魏使團一起進入姑臧城。
到達姑臧城以後才知道這座城有多麼巨大,從天梯山上融化的雪水環繞著外城形成了一道護城河,城牆高大堅固,甚至比平城的城牆看起來還要牢靠。
這麼一比較之下,賀穆蘭簡直為拓跋燾掬一把淚,先不說統萬城,就連姑臧的城池都這麼堅固,真要硬攻,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當初統萬城一戰是張淵棄車保帥才開的城門,否則以赫連定的囑咐赫連昌哪怕守上三年也不成問題,這座姑臧城也是,有水源,有高牆,一旦堅壁清野,少不得大軍要渴死在城外。
“我終於回來了……”源破羌看著高大的姑臧城,竟忍不住淚眼盈眶,“父王,母後,我回來了……”
姑臧原本是南涼的都城,沮渠蒙遜攻打南涼後奪取了南涼的國都姑臧,使得南涼的國力大幅度減弱,最終被西秦所滅。
滅了南涼的,卻是源破羌的姐夫,曾經被他的父親好心保護的西秦質子。這個少年從小養尊處優,卻幾年之間天翻地覆,國破家亡。
故國不在,獨留姑臧,原名禿破羌的他連姓氏都沒有保全,怎能不淚眼漣漣,心生痛悔?
賀穆蘭知道源破羌心裏難受,他七歲之前都在姑臧度過,七歲時姑臧城破遷了樂都,對於很多人來說,出生的地方才是故鄉,是以源破羌如此失態也是正常的。
“日後陛下西征,說不定你可以常駐姑臧……”
按照拓跋燾的性格,讓他以後鎮守姑臧的可能性很大。
賀穆蘭的安慰果然安慰到了點子上,源破羌經曆的事情也多,絕不是毛頭小子,很快就抑製住了自己的失態。
他在沮渠蒙遜沒來之前先擦幹了眼淚,對著賀穆蘭介紹著:“姑臧城被加固加高了,以前護城河也沒有這麼寬。當年我們姑臧要有這樣的堅固程度,就不至於被沮渠蒙遜破城了。”
賀穆蘭聽到源破羌這麼說,才明白為何拓跋燾一定要讓她和源破羌一起來北涼,因為一到姑臧,幾乎就等於到了源破羌的大本營。
她仔細看著護城河的寬度以及城牆的角度,說:“靠天梯山的雪水融化才能形成這條河,冬天是不是護城河就幹了?”
“不見得幹,不過一定會上凍,這裏夜間極冷……”
兩人正在嘀咕間,忽聽得鑼鼓聲起,絲竹皆響,伴隨著佛號聲聲,一大群僧侶竟步出城外迎接眾人。
北魏人許多都信佛,而北涼僧侶的地步高崇的不可思議,此時有許多大和尚親自來迎接,魏國使臣們一個個雙手合十,微微躬身接受對方的祝福。
沮渠蒙遜就這麼在僧侶們的身後率領著文武百官迎出城外,迎接魏國使臣。
他之前已經自請歸降魏國,現在便是以藩屬之禮迎接上國使節,源破羌與沮渠蒙遜有國仇,賀穆蘭是持節而來的使者代表著拓跋燾,兩人都沒有下馬,就在馬上接受了北涼朝臣的禮節。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已經六十有餘的沮渠蒙遜穿著金黃色的袍冠,在馬下對著主副二使微微微笑:“歡迎你們來姑臧,帶來和平的使者們……”
他一一和北魏的使臣送上祝福,親自於他們寒暄,毫無倨傲之色,待到了源破羌麵前時,他忍不住愣了愣,笑容也有些微僵。
“敢問,您是禿虎台的?”
源破羌微微揚起下巴,輕點了一下:“那是我大兄。”
沮渠蒙遜心中微歎,臉上卻擺出感慨的表情:“將軍五官肖似當年的虎台太子,不過你卻比你大兄身材要魁梧多了。禿兄在天有靈,應該會慶幸後繼有人吧。”
沮渠蒙遜當年雖然破了姑臧,有奪城之仇,卻沒有殺了禿家任何一個人,源破羌的兄弟姐妹是被當年身為他姐夫的西秦國主所掠,最後父親死於源破羌姐夫的鴆殺。
源破羌的姐姐禿皇後不甘父親枉死,想要和兄弟虎台密謀殺了當時身為西秦國主的丈夫為父報仇,卻不幸被想要爭寵的另一個姐姐告了密,最終全家十幾口全部被殺,隻有他源破羌南涼餘部和姐姐手下的安排下逃到了魏國。
是以沮渠蒙遜雖然覺得有些不自在,卻不覺得源破羌會因為當年他堂堂正正的奪下姑臧而立下不共戴天之仇。
城破之時,他才七歲,又能知道什麼?
相比之下,他自己的異母姐姐小禿氏和嫡姐的丈夫西秦國主才真是混賬,那才叫血海深仇。
正如沮渠蒙遜所想,源破羌雖然對蒙遜絕無好感,可也還不到見麵就如仇人的地步,客客氣氣的以晚輩禮和他回禮,問候他的健康,做足了使臣該做的一切。
待沮渠蒙遜祝福到賀穆蘭身後時,忍不住又是一愣,歡笑著說道:“今天真是個好日子,讓我這個半隻腳進了棺材的人接二連三的見到了故人之子。敢問花將軍身後的年輕人是不是姓蓋?”
沮渠蒙遜的父親是盧水胡的沮渠部酋長,而蓋吳的祖父則是盧水胡蓋部的酋長,兩人曾經在亂世中接下過一段交情。
沮渠蒙遜當年向北涼的開國者段業複仇,借助的便是盧水胡的天台軍,甚至蓋吳曾經懷疑第三麵天台旗就在沮渠蒙遜身上,就等著魏國攻北涼的時候拿出來。
蓋吳自詡自己長得更像母親而不是父親,所以覺得沮渠蒙遜更多的是客套,隻是穩重地獻禮後點頭:“在下蓋吳,花將軍的徒弟,家父蓋天台。”
“你和你父親的神態姿勢幾乎一致,雙手都是隨時準備拔刀的警惕姿勢。”沮渠蒙遜露出“後生可畏”的表情。
“你竟跟了花將軍,我還想過夏國被滅後,你流落到哪裏去了,甚至派過人去找過你們……”
蓋吳微微一笑,謝過沮渠蒙遜的好意。
“家父囑咐我們不要連累朋友,所以我們最後誰也沒有投靠。”
若不是又沮渠牧犍在寺中殺了他一幹同族之事,此時他說不定真的對沮渠蒙遜產生了好感,繼而一起懷念起父親當年的時光。
隻可惜天底下沒有那麼多可是,他現在隻想著侍奉好花木蘭這位師父。
不過蓋吳是個內斂的人,從他麵上基本看不出太多的情緒性格,是以他微微一笑謝過沮渠蒙遜後,沮渠蒙遜還以為自己的“公關手段”成功了,竟直接以“賢侄”稱呼起他。
沮渠蒙遜是在李順得病之前得到的消息,李順告訴他蓋吳和盧水胡人對賀穆蘭阻擾他們的上升之路不滿,所以協助他暗算過花木蘭。
李順說蓋吳希望能成為一名堂堂正正的將軍,但他和他的盧水胡在魏國不過是“雜胡”,曾讓沮渠蒙遜考慮下用前程換取“策反”他的機會,幾乎讓沮渠蒙遜毫不猶豫的就接受了。
隻可惜還沒有安排下去李順就出了事,也沒為這個少年穿針引線。看起來蓋吳是個很謹慎的人,要是他不能想法子打動他,要憑借他動搖到花木蘭很難。
所有的念頭在沮渠蒙遜腦中不過是一轉,而後立刻又笑容可掬地去歡迎其他的諸人,其體貼細心之處,簡直讓人如沐春風。
在一片歡聲歌聲舞樂聲中,虎賁軍一千多人陪同北魏使團緩緩進入姑臧。護城河外寬大的吊橋被放了下來,寬大的城門也為魏國人四門大開,無數姑臧城的百姓和商人湧上街頭觀看這一支魏國來的時節團隊,對他們評頭論足,似乎覺得他們大有熱鬧可看。
賀穆蘭為了揚魏國的國威,雖然昨日就到了姑臧城南,卻沒有立即進城,而是命令全軍洗漱休整,第二天一早穿起整齊的甲胄列隊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