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我心悲痛(2 / 3)

拓跋燾的眼神幽暗。“王斤的大伯沒有子嗣,是我父皇下的手。王建和王豆居應該都不可能有子嗣的。”

“咳,咳咳咳咳……”賀穆蘭一口酒被嚇岔了氣,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她雖是個嘴巴最緊的人,可是這樣的宮廷秘聞,能不能不要告訴她啊!

她不想當樹洞啊啊啊啊啊!!!

拓跋燾可沒有接收到賀穆蘭的腦電波。“我和庫莫提一直懷疑是生了王斤的那個婢女其實是和其他下人私通有的孩子,隻不過王建太想要個孩子,所以才這麼高興的把他當做自己的兒子養。他那麼平庸,既沒有我堂姑的美貌,也沒有王建的氣度和才能,若說是王家之後,實在說不過去。”

賀穆蘭好半天才咽下去口中的烈酒。

“我父皇,實在是對不住庫莫提一家。他的父親性格直爽,而我父親性格多疑,皇叔越是出類拔萃、出將入相,我父皇就越不放心,所以他幾乎是鬱鬱而終。不僅如此,我父皇的幾個親兄弟,幾乎沒有活到壯年,甚至很多都無後……”

這其中隱含的信息簡直讓賀穆蘭觸目驚心,她隻能低下頭,用喝酒來平息自己跳的越來越厲害的心髒。

“庫莫提和我那些早逝皇叔的子嗣從小就被接到宮中撫養,我待他們,和自己的親兄弟並無不同。可是他們越大就越疏遠我,或者說,越疏遠宮廷,待我被立為太子,身邊原來的那麼多個堂兄就剩下了他還留著。”

“王斤之母端平公主是曜皇叔的同胞妹妹,被我父皇嫁給了王建,時人都羨慕她嫁了一位美男子,卻不知道王氏因為頻繁和宗室結親,已經被我父皇動了手腳,注定逃不了被除爵的命運。”

拓跋燾長籲一口氣。“端平公主原本因為曜皇叔的事就對我父皇有所心結,但她當時結的親事實在是極好,王建的才名和人品、相貌都是鼎鼎有名的,心中再怎麼不滿也被平複了不少。”

“隻是許多年過去,王豆居無子,王斤也無子,我皇姑就開始懷疑起來了,甚至用了借口遣返了從宮中派去伺候她的宮人。要不是有了王斤的出生,王建和我皇姑那時候大概已經開始蠢蠢欲動。從這點上來說,無論王斤是不是王家的血脈,我都感激他。“

“這是我父親的債,由我這個兒子來還,我心服口服。”拓跋燾猛地灌了一大口酒,突然錘了一下桌子!

“可為什麼是庫莫提!那些錢財端平公主送去了庫莫提的私莊藏匿!”

賀穆蘭張口結舌,被拓跋燾一驚一乍的態度弄的不知如何是好。

“陛下,庫莫提將軍不一定知道這件事,我覺得最好還是當麵對質一番才好……”

“我問了!他認了!他說他先前不知道這些東西是怎麼來的,隻是端平姑姑想要借個地方藏些私產,所以他就答應了。”

拓跋燾眼眶都紅了。

“他那麼謹慎的一個人,怎麼可能不問清楚這些‘私產’哪裏來的!王建死後,王家的當家人就是端平姑姑,哪裏有什麼‘私產’需要她藏!”

“整個王家就是我父皇給庫莫提家的補償,等端平姑姑無後,庫莫提就可以作為嗣子繼承王家的私產。是庫莫提自己不要王斤的性命,想要王斤給姑姑養老送終,所以王斤才一直活得好好的,既沒在戰場上戰死,也沒死於非命,隻等著繼承王家奉養嫡母。他連王家都看不上,又有什麼原因害了王斤,一個人扛了這麼多的罪責?”

鮮卑女性也有繼承權,丈夫死後,妻子繼承丈夫龐大的家產,若沒有子嗣,便從最親近的血緣中指定一位“嗣子”繼承。

這也是為何拓跋鮮卑的後宮“子貴母死”的原因,因為後戚和後族的力量太強大了,宗室裏也不知有多少無後的‘王妃’指了娘家侄兒做嗣子奪了家產的,就連王家也是這麼興盛起來的。

“陛下……您先平息下情緒。”賀穆蘭見拓跋燾虎目含淚,想要將那袋酒一飲而盡,嚇得趕緊把拓跋燾的酒搶了過來。

“事情還沒有查清楚,您不必這般激動……陛下把酒賜給我飲吧,我覺得此酒甚美,甚美……”

賀穆蘭像是補充說明一般把拓跋燾的酒連飲了好幾口,喝掉了大半。

以拓跋燾現在這樣的心理狀態,喝完酒一定回不了宮,回不了宮就要借宿,到時候崔浩和古弼等大臣說不得把她的皮扒了的心都有。

出來偶爾晃晃和宿在宮外可不是一個級別的不拘小節……

“你不懂,我與庫莫提從小一起長大,什麼事情都不瞞著彼此,哪怕他有天大的麻煩,做了再大的錯事,隻要他和我說了,我都信,我都願意認……”拓跋燾沒有討回酒,隻是抹了把臉。

“而我肯定,他對我亦是如此。可如今有什麼事情他情願自己扛都不願意說出來,那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他……”

“他已經做好了被我見疑,被我發落的準備啊!”

賀穆蘭啞然。

她竟沒想到拓跋燾竟然如此信任庫莫提,就連對方自己承認了這些錢財在他的私莊裏,他都認為對方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無論是兄弟、朋友還是君臣,能得到拓跋燾這樣托付信任的對象,都不枉相交一場。

“端平姑姑是篤定了我不能發作庫莫提,也不敢將這些錢財收回國庫,讓王家心寒,所以才這般作為。這背後的勢力有多可怕,竟能讓庫莫提妥協,隻要一想便能讓我觸目驚心,我怎能不傷悲?”

“陛下若有差遣,請吩咐木蘭便是。”

賀穆蘭對著拓跋燾行了一禮。

“陛下可不必顧忌我的想法,我這人雖然有些愚笨,但還分得清主次。”

“王斤等於是因你而死,王家和端平姑姑幕後的勢力一定不會放過你。”拓跋燾掩飾著悲傷痛苦之意勉力說道:“你此時要做的便是萬分謹慎,千萬別讓他們得了手。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們在魏國經營已久,你敵不過他們。”

賀穆蘭錯愕。

她原以為拓跋燾說這麼多,是要她下龍潭入虎穴,不是生擒幕後之人,便是夜闖端平公主府之流,想不到卻是這種吩咐……

她何時變得如此多疑而魯莽?

她以前是會這樣輕易下結論的人嗎?

賀穆蘭隻覺得突然有些微醺,連臉龐都燒了起來,不知道是羞得,還是醉的。

賀穆蘭在這邊陷入自我嫌惡,拓跋燾卻在繼續吩咐:“王斤死不足惜,端平姑姑不明敵我,庫莫提自己恐怕也深陷漩渦,至少姑姑會將財產送到他的私莊,恐怕也有報複他沒有照顧好王斤的意思。連他的親生姑姑都已經厭惡他,那王斤的伯父家和王建這支會更加瘋狂。”

他心中煩躁,“我準備讓你們都避出平城。原定你四月後前往北涼的,現在還有兩個月的時間,正好派虎賁軍和高車虎賁去陳郡把袁家鄔壁打下來,一來練練兵,二來震懾下劉宋邊境的宗主們。”

“咦?去陳郡?”

賀穆蘭傻了眼。

“柳元景供出袁家鄔壁有地下暗河通往水道,可以直接越過邊關進入劉宋。這條水道我不能留給劉宋,更不能留給袁家人。若是袁家鄔壁被攻下,你可便宜行事,最好讓虎賁軍把那暗河給填了,省的日後劉宋北伐假道於此。”

“是!”

賀穆蘭知道此事事關重大,若是其他高門或門閥得了,說不得要利用這條水道滿足私欲。

要知道劉宋和北魏民間並不通商,隻有使臣來往,這條水道等同於商道,前世就連十幾歲的太子拓跋晃都知道要利用它增加私產,甚至拉了狄葉飛下水,換成其他大族出身的將領去做,誰知道會不會留個尾巴等著日後掘開?

一旦留下隱患,商人能走,奸細能走,內應也能走,軍隊更能走。虎賁軍和高車虎賁隻聽從拓跋燾調遣,兩軍更是沒什麼世族的利益糾葛,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

“高車虎賁那邊……”

“斛律光鬥不堪大用,我看狄葉飛這幾個月極為穩重上進,而且開始明白我立他為右司馬的原因了,既然如此,我也願意推他一把。你二人既是知交,也好相互輔助,就算王家想要離間,也離間不到狄葉飛身上去。”

“我替狄葉飛謝過陛下的賞識。”

袁家鄔壁雖然牆高堡深,但拓跋燾若是真動真格的,也不過就是發多少兵的結果,最大的可能就是袁家現任的家主出來投降,連打都打不起來。

如果是這樣,等於是送了一個軍功出去。狄葉飛如今就缺站得住腳的戰績,所以拓跋燾才說“推他一把”雲雲。

“那,庫莫提將軍呢?”賀穆蘭動了動嘴唇,最終還是問了出來。

拓跋燾一想到庫莫提似乎就心中憋屈,頓了頓後才說道:“我準備讓他率領鷹揚軍回黑山整頓軍務了。聽你的說法,黑山整個快要荒廢了。日後我還準備用黑山軍攻打北燕,決不能就這麼糜爛下去……”

“恕我直言,陛下,我懷疑黑山軍中也有那些奸/人的勢力。您可還記得殺鬼?殺鬼會死,還有我之前在黑山碰到的那些刺客,都說明黑山是早就已經被那些人滲透進去了。您說要保護庫莫提將軍,若黑山有心懷不軌之人……”

賀穆蘭想到殺鬼之事,心中總覺得紮了一根刺。

偏偏她派去那位將領家送信的親兵回來,說是殺鬼出事之後有人已經以殺鬼的名義將他的父母兄弟全都接走了。

因為殺鬼那時候已經是個偏將,不再是普通的奴隸之身,他的主家也不願意背個“不慈”之名,很爽快地就放了這一群家奴自由,任他們跟著“殺鬼派來的”親兵離開。

至於他們是不是回了黑山城,又究竟去了哪裏,統統不知。

賀穆蘭最擔心殺鬼的親人從此無著,可如今豈止是無著,簡直是石沉大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