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定聽著這荒誕的指責,忍不住冷哼一聲:“我要殺了花木蘭,大可以趁他沉睡之時下手,何必要伸頭讓你們知道?而且正如你所說,她對我有恩,我和他無仇,為何要下殺手?”
“你……”
陳節聽得兩人爭執,頓時頭疼。他見賀穆蘭滿臉痛苦,心中更是又驚又懼,趴下身子,在賀穆蘭耳邊小聲的說道:“將軍,你衣服全是我穿的,其他人沒有看到。可是你現在不知是何病症,我們不能讓你就這麼睡在這裏,等會我和那羅渾把你扛到營中去,若有冒犯,你多見諒……”
賀穆蘭聽到“衣服全是我穿的”雲雲,就知道他和若幹人、寇謙之等人一般,已經知道了她女子的身份,心中忍不住一歎。
等到陳節和那羅渾把她抬起來的時候,她自然是痛的幾欲暈死過去,全靠著毅力咬牙苦撐,直到把她送到山下的營中。
一路上,所有還在山上泡澡或者閑逛的虎賁軍見到賀穆蘭被抬著下山,皆是驚駭莫名,有的甚至在想山上是不是有什麼歹人,還是將軍糟了什麼暗算——這很有可能,畢竟已經靠近胡空穀了,而雜胡神出鬼沒也有可能。
大戰前夕,主將受傷,這對全軍的士氣都是極大的打擊。無論陳節和那羅渾等人如何想要按下這件事,噩耗還是傳遍了虎賁軍中。
高深和蓋吳聞訊趕到軍帳,見賀穆蘭全身赤紅的躺在營帳間的地上,隻有一雙眼珠子能動,其餘各處僵硬如鐵,一聲驚呼就跪倒在地榻前仔細端詳。
高深開口向陳節問清了始末,再見赫連定臉色鐵青的站在帳子裏的一個角落,隻得開口先行賠罪:“赫連公,末將原本不該冒犯你,可是此事關係甚大,前後又都隻有赫連公你一人知道花將軍的事情,所以我們不得不將你‘保護’起來……”
他對自己的幾個心腹衛士一個眼色:“來人啊,保護赫連公去營帳休息!”
說是“保護”,其實是軟禁,赫連定臉色再壞,也抵不過長安衛加虎賁軍的眾多好手,隻能麵如寒霜地被壓了下去。
他怎麼也不知道,自己是出於好奇加好意跟著賀穆蘭一起出行,為何莫名其妙的就卷入一場暗殺裏去。
是的,他不認為賀穆蘭是身染惡疾,也不認為她是泡溫泉泡成了這樣。他一生經曆不知多少詭秘之事,舉凡下咒、下毒都曾見過,這賀穆蘭乍然不能動彈,已經超脫了俗事的範疇。
這一夜兵荒馬亂,幾位醫官反複研究賀穆蘭的病症,甚至取了指尖血驗毒,排除了中毒的可能。盧水胡人裏有不少奇人異士,包括蓋吳自己都認識□□,他們全部都過來看過,紛紛表示賀穆蘭不像是中毒,也不像是中咒,倒像是中了邪一般。
這推論太過滑稽,尤其現在要去征討休屠人,休屠人曾經掌管的是匈奴王庭的祭祀,祭天的金人便是由他們保管,這結論隻要傳出,虎賁軍肯定驚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所以一點也不敢透露出去。
這一夜對於賀穆蘭來說極為難熬。她渾身上下承受著幾乎讓人崩潰的拉扯之力,經脈裏流的倒不知是血液還是熔漿,恨不得就像一開始一般昏迷過去,也好過這般在痛苦和僵硬中掙紮。
在極為痛苦的時候,賀穆蘭不得不靠思考一些其他的事情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減輕痛苦。
她想過是不是庫莫提發現了她那天去過牢獄,所以幹脆給她下了毒,可隨即就推翻了這個結論。
她離開長安一天一夜才開始發作,什麼毒能夠延遲發作這麼久,而且毒性偏偏又如此之烈?這違背藥學的常識。
她還想過自己泡的溫泉裏是不是含有過量的硫化氫,以至於自己硫化氫中毒。但她自己就是法醫,知道硫化氫中毒咽喉部應該有燒灼感,並且出現癲癇和意識模糊的症狀,可她意識比平時甚至還要清醒,也不曾抽搐過……
賀穆蘭東想西想,眼珠子不停的顫動,在一旁伺候的陳節看著心中大悲,趴在賀穆蘭的枕頭淚如雨下:“將軍,將軍!若要讓我知道是誰如此害你,一定將他腦袋給擰下來!若不是我和那羅渾找到山上去,你一個人躺在那荒郊野外,怎麼能活下來?”
他抹了抹眼淚,又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悄悄說道:“將軍,我知道你的秘密啦,你放心,除了我以外,那羅渾和赫連公都不知曉。若你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將你好生生地送回家去,不讓其他人知道你的秘密……”
陳節哭的哀痛,賀穆蘭的眼睛斜著看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個近似於笑的弧度來。
若是賀穆蘭沒事,陳節發現她是個女人,被這樣的目光一掃,一定是羞得麵紅耳赤。可他乍知道了賀穆蘭的秘密就遇見她瀕死之時,再多的慌亂和羞蘞都已經飛到了九霄雲外,如今想著的隻有如何讓賀穆蘭盡快好起來,如何離開這個荒郊野地去給賀穆蘭求醫。
“按老子說,就是那赫連定的奸計!我們去平休屠,根本不需要他跟著,他好生生的為何要拋下護衛和兒子跟了過來?!跟過來也就算了,一路給我們指引的都是偏僻的小道,就算其他人想追到我們都是沒法子!”
一位虎賁軍的將領怒不可遏的罵道:“花將軍去偏僻的地方洗澡,其他人都找不到,為什麼偏偏赫連定就在附近?若不是他偷偷跟著,能找到花將軍?”
另一個人叫的比他還大聲:“媽的!老子就說好生生為何要讓我們泡溫泉,原來是想把我們全部支開,好對花將軍下毒手!我們也都是豬腦子,見到這熱泉就昏了頭了,竟沒有一個人跟著花將軍!”
“花將軍的左衛率和親兵都是飯桶!花將軍吃喝拉撒,哪怕衣食住行,他們都應該貼身保護才對,竟讓他一個人去洗澡!”
“陳節,你給老子滾出來!在右軍的時候你不是機靈的很嗎?怎麼將軍洗澡,你不去伺候,光顧著自己享福了!”
“把赫連定殺了,替將軍報仇啊!”
亂七八糟的喊聲響成一片,帳中的陳節和那羅渾吃了一驚,蓋吳和盧水胡人們都是直腸子,聽了外麵的喊殺聲竟拔了刀真想去把赫連定宰了活祭賀穆蘭,急的賀穆蘭喉嚨裏“咦啊啊”的聲音大作,恨不得翻身而起,出去甩他們七八個嘴巴子。
還好虎賁軍同來的人裏還有一個清醒的人。動亂還未產生,猛然間聽到皮鞭抽地的一聲裂響,高深的大罵聲響了起來:
“殺殺殺!殺你娘的蛋!赫連公是花將軍請來招安休屠人的,不是他自己死皮賴臉貼上來的!大軍之中殺了花將軍,對他有什麼好處?我看你們是被花將軍得了惡疾的事嚇壞了腦子,恨不得把頭夾在褲襠裏,什麼都別看了算了!”
高深一陣大罵後繼續叫道:“花將軍有恙,如今軍中我官職最大,若你們覺得我不是虎賁軍人,則是左衛率那羅渾將軍最大,你們要是不聽他的差遣私自行動,那便是嘩變!”
“我大魏軍令,嘩變者斬!你們要妄動,休怪我手中寶刀無眼!亂一個我砍一個!”
他的聲音淩厲而又嚴肅,加之他帶來的兩百長安衛各個都奉他為首領,立刻刀劍出鞘,一片“倉嬰”之聲,總算是把這亂象壓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