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穆蘭自己就貼著一臉大胡子,自然知道喬裝打扮的重要,聞言上下掃了一眼赫連止水,連連搖頭。
“他身量不高,而且氣度文雅,若是打扮成販夫走卒,反倒不像。而且他帶著你們這麼多人,能喬裝成什麼樣呢?”
赫連止水不過十三歲,身量未開,麵容白皙英俊。他從小在漢人高門的曾外祖父家中長大,一舉一動都是按照漢人高門的貴公子培養的,和盧水胡人們在一起時,這群盧水胡人很容易被當做他的保鏢一類,若打扮成其他身份,真是不倫不類了。
赫連止水知道盧爾泰的擔心有理,賀穆蘭說的話也是事實,不由得緊張起來。
他父族母族皆顯赫,從小衣食住行無不精細講究,這個已經成了習慣。人的衣著好改,行為習慣是改不了的,隻有這時候,赫連止水恨不得自己能像個街頭市井的小無賴一般,可以換一身破衣混入盧水胡人之中才好。
盧爾泰卻狹促地笑了笑:“喬裝改扮成我們盧水胡人的小子自然是不成,不過打扮成女郎卻是可以的。我們盧水胡人經常被人雇傭做護院,護著一個主家的小娘子出來遊玩,最是合適不過!”
盧爾泰的話一出,眾多盧水胡人的臉上都露出有趣的笑容,有幾個盧水胡兒郎更是連連點頭。
“是是是,小郎君氣質斯文,麵容也俊秀,裝成女娃娃最是相像不過!再找一定錐帽來,誰也猜不出小郎君是小女郎啦!”
賀穆蘭莫名地看了看赫連止水,隻見他從額頭到耳後全漲成了紅色,臉上更是有氣憤的表情。
可盧爾泰諸人笑雖帶笑,可說話時的表情也是無比認真。他們都是闖蕩北地的老油條,會提出這個意見,也許有幾分擠兌或者故意讓赫連止水難看的意思,但這意見絕不會錯,對赫連止水的安全也確實有好處。
陳節原本站在屋子門口守衛,聽到盧爾泰的話,頓時一個回頭,興奮地叫了起來:“將軍,上次你叫我買的胭脂水粉還在我那,有一大半沒用完呢,要不要我拿來?”
這一嗓子喊完,再也沒有人注意赫連止水什麼表情了,有幾個盧水胡人“啊”了一聲,用極為詫異地眼神看向賀穆蘭,似乎無論如何也無法將賀穆蘭和塗脂抹粉聯係起來。
蓋吳則更是露出一副“我師父居然是變態”的表情,眼睛圓睜,嘴巴微張,幾乎魂不守舍。
“啊,那堆東西你還沒丟?”賀穆蘭想起之前用過的胭脂水粉,意外地問道:“你留著呢?”
“將軍給狄司馬用的東西都是精貴的胭脂,一盒頂我半個月月俸,我哪裏舍得丟!”陳節摸了摸頭,“上次您在房裏給狄司馬用完,讓我丟掉,我舍不得,就收起來了。原本想著要是遇到心儀的姑娘,我就給她用了……”
他嘿嘿地笑著,全然沒注意到滿屋子裏的盧水胡人都露出滿臉迷茫驚訝或是了然的表情。
赫連止水當然聽說過“喋血美人”狄葉飛的名聲,他和花木蘭的友情甚篤,花木蘭甚至為他闖過崔太常府的事情更是傳為平城的佳話。
可是花木蘭在房裏給狄葉飛塗脂抹粉……
這信息太驚悚,以至於讓赫連止水忘了剛才的尷尬,一下子呆愣了起來。
“那就這麼說了,陳節再出去一趟,買一套少女的衣衫,再找一頂錐帽回來。我等下給赫連止水描畫一下,讓他裝成女郎和你們一起出門。記住,買匈奴女子的衣裙,鮮卑女和漢女的衣衫都不方便行動,匈奴女子下麵是褲子,一旦出了什麼事情,他也好跑掉。”
賀穆蘭當機立斷的做了決定,轉頭問赫連止水。
“這樣可好?”
“好……好……”赫連止水夢遊一般的回答完,見陳節已經得令跑出屋子了,這才激靈一下,如夢初醒。
“好?好什麼?”
他剛才是不是答應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聽到他的問話,盧爾泰等人都是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蓋吳則和赫連止水一般,還未從夢遊一般的狀態中解脫出來,嘴裏不住喃喃著:“是師娘?不是師娘?若不是師娘,要叫什麼?可他不是女人,也能叫師娘?難怪他不讓我叫師娘……”
這一段繞口令的話除了他自己誰也聽不懂,賀穆蘭向來大而化之,也不刺探別人的**,即使蓋吳在喃喃自語,也沒仔細聽他說什麼。
長安十分繁華,各民族的人都有,所以成衣店到處都是。沒一會兒,陳節就捧了一套桃紅色的衣衫裙褲回來,甚至還買了一雙女孩子的鞋。至於錐帽,更是鑲著漂亮的鳥羽,顯然價格不菲。
他向來機靈,向來為了襯托出赫連止水女郎的身份尊貴,連成衣和配飾買的都是精致的,以至於陳節和賀穆蘭報出自己買行頭的價格時,都忍不住直齜牙,顯然很是肉疼。
賀穆蘭向來記賬不算賬,聞言也隻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又拿來陳節帶來的胭脂水粉和眉黛,稍微為赫連止水描畫了一下,一個容貌清秀的女孩子就出現在了眾人的麵前。
賀穆蘭的化妝方式和時人的化妝技巧不同,她剛剛穿來花木蘭家時,就被花木蘭阿母袁氏那可怕的化妝術荼毒了一番,嚇的全家老小都驚慌失色,從此袁氏再也不提賀穆蘭再穿回女裝塗脂抹粉的事情。
但賀穆蘭的淡妝是偏向自然的,這也是為什麼狄葉飛服用五石散毒/癮發作時她為他塗脂抹粉幾乎沒什麼人發現的原因。
在賀穆蘭的描畫之下,赫連止水隻是長相較硬一些的女孩,他還沒長胡子,臉上絨毛都還在,眼角眉梢畫的柔和一些,也就難辨雄雌了。
赫連止水原本還以為賀穆蘭將他化成了女子常見的那種大白臉紅胭脂,額頭貼了花黃,等在銅鏡裏照出自己如今的長相時,忍不住驚叫出聲:“哎呀,這是怎麼畫的,想不到將軍竟有張敞的本事!”
賀穆蘭曆史不好,這些盧水胡人更是沒聽過張敞是誰,一聽到赫連止水的話,齊齊露出迷茫的表情來。
赫連止水從小在當世高儒的張淵膝下長大,看的是漢人的經典,見眾人迷茫,反倒不好意思的按倒了銅鏡。
“漢書裏說,漢宣帝時,京兆尹張敞的夫人因眉角有傷,所以張敞每日要替自己的夫人畫完眉後,才去上朝。有人因為這個把這件事告訴漢宣帝,認為他怠慢公務,張敞就說‘閨房之樂,有甚於畫眉者’,意思是,在閨房中,比畫眉更過分的情趣之事都有,我又不耽誤國家大事,就給我夫人畫個眉,又何必問他個究竟呢?所以眾大臣和漢宣帝就不再提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