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兵器之聲哐哐哐哐不停,別說留下來看守宅子的蠻古,就連昌平坊裏許多門子都跑出來看熱鬧,時人尚武,忍不住紛紛評頭論足。
從前院出來的蠻古先以為是自家將軍回來了,和門口那一天到晚守門的小子有了爭執,待伸出頭一看,頓時大吃一驚。
“狄將軍!你怎麼和這小子打起來了!嘿,小子別打了,這是我們家將軍的摯友,怎麼能動手!”
這一個“摯友”聽在蓋吳耳裏說不出的曖昧,加之狄葉飛確實長得頗似西域胡姬,蓋吳手下就先留了情,兩把長刀一左一右甩出一道刀影後往後猛退了幾步,大喊道:“我不打了!不打了!”
狄葉飛來的時候滿腔不甘和焦慮,但是和這種高手比鬥之時哪裏能分神?心思集中在比鬥之上後,那些不甘和焦慮仿佛也隨著哐哐哐哐的兵器交擊聲飄散而去,讓他心中一輕。
等蓋吳罷手不打的時候,狄葉飛其實心中已經對這個少年升起了幾分感激,正準備也罷手不停,卻聽少年又補了一刀。
“師娘也看過我的本事了,我這師娘總可以叫了吧?”
狄葉飛昔日在軍中時就被不少人誤認和花木蘭有關係,等花木蘭為他去崔府出頭,許多不明真相的人還以為他們之間真有什麼,加上他五石散發作之時幾乎是把自己最脆弱的時候暴露給了花木蘭,而他心中也有古怪的感情,這才越發躲著花木蘭,連對方開府最忙碌的時候都不敢伸頭,生怕別人窺見了他奇怪的心思。
可如今這蓋吳就在大眾廣庭之下大咧咧地喊他“師娘”雲雲,周圍許多看熱鬧的花府鄰居像是了解了什麼似的紛紛或點頭,或露出了然的表情,狄葉飛感覺就像自己莫名的心思被揭露在眾目睽睽之下似的,頓時惹得他心頭焦躁不安,那劍不但沒有收回去,反倒往前一送!
“你說不打就不打?你這不知禮的小子,讓我把你的嘴合起來!”
“你們在做什麼?!”
一聲嚴肅的聲音傳了過來,眾人一看,原來是每天惹得許多人大打出手的正主來了!
賀穆蘭騎著越影回返自己的府邸,一到自家附近就聽到兵刃互擊之聲,再見到狄葉飛持劍攻擊一個矮個子的少年,忍不住發生詢問。
賀穆蘭身後的陳節見到狄葉飛竟然對蓋吳出手,也是滿臉驚奇,忍不住仔細又看了蓋吳幾眼,無法理解這麼他怎麼會惹到狄葉飛。
狄葉飛卻被賀穆蘭的聲音驚得心中猛然清醒,硬生生將那劍拋開手去,落在地上發出“鐺”的一聲。
看那樣子,倒像是狄葉飛逞凶不成,卻被心上人看見了自己的凶狠樣子,不由得驚慌失措一般。
賀穆蘭卻知道狄葉飛如今在崔浩府裏學習,白天還要去高車虎賁軍中練兵,絕不會無緣無故造訪她的府邸,一定是有什麼問題有待解決才來找她。
而狄葉飛並不是個會胡亂生事的性子,他會和蓋吳有矛盾,甚至到了動刀動劍的地步,讓她極為詫異,這才出聲製止。
狄葉飛丟了劍正有些尷尬,而蓋吳擔心自己尊敬的英雄看到他冒犯了他的紅顏知己,也在兀自不安。
‘這下完了,花將軍不會以為我調戲這美人兒不成反被教訓吧?’
蓋吳捏緊了雙刀。
等賀穆蘭騎著馬到了府門口翻身下馬,狄葉飛這才撿起地上的劍,迎接了過去,蓋吳也收起雙刀,追上去幾步。
蠻古用同情的表情看了看蓋吳,上前去給賀穆蘭牽馬。
雖然不知道蓋吳和狄葉飛在門前爭執什麼,但和過去兩天沒什麼區別,賀穆蘭把蓋吳當做空氣一般穿過他的身邊,準備從側門回府。
她已經準備委托素和君去給慈心大師和那老實的譯官送了信,準備用他們做譯官,對蓋吳不再做考慮。
蓋吳見到賀穆蘭半點沒把他放在心裏的樣子,眼睛裏的光彩漸漸黯淡了下去,他伸出手想要挽留她,那隻手卻隻伸出一半又無力垂下。
“花將軍,我……”
陳節不安地停下步子,看看賀穆蘭,又看看蓋吳。
噗通。
“咦?將軍,那小子倒了!”
陳節驚訝地大喊,捂著嘴不敢置信地看著剛剛還生龍活虎的人正在往前栽倒!
‘這小子也太拚了吧!’
陳節還在考慮到底是扶還是不扶。
‘這表情也太真實了,不像是苦肉計啊!’
賀穆蘭聽到陳節的呼聲回頭一看,隻見蓋吳軟綿綿地往前倒了下去,腦袋頓時磕在了門前的石像之上,瞬間血流如注。
‘是苦肉計?’
和陳節一般,賀穆蘭先是懷疑是不是苦肉計。
“不,蓋吳這樣的性子不會用苦肉計。”
賀穆蘭心中一驚,快步走到蓋吳身前,仔細觀察他頭部的傷口。
希望不會腦震蕩。
賀穆蘭抓起他的胳膊,將手按在脈門上,仔細注意了下他的心跳,擔心是心髒病突發之類的毛病,卻發現蓋吳的脈搏雖然跳的不強,但依然很有規律,忍不住鬆了一口氣。
“將軍,怎麼辦?”
蠻古和陳節湊到她的身前,就連狄葉飛也關切地望著頭破血流的少年。
賀穆蘭一邊輕車熟路的從懷中荷包裏取出繃帶給蓋吳止血,一邊指揮陳節去找郎中。
陳節正內心愧疚,他的胡亂慫恿差點又惹出禍事,直在心中發誓下次再這麼自作聰明就讓自己從此不能人事,待聽到賀穆蘭的吩咐,立刻幹脆地“好”了一聲,騎著自己的座駕急匆匆去找郎中。
那馬跑的又快又凶,顯然騎手心中焦急。
賀穆蘭懷中的荷包是還在黑山時留下的習慣,那時候若幹人和狄葉飛他們總是容易受傷,留下幹淨的繃帶就成了她常做的事情。
狄葉飛看到那熟悉的荷包,心中不由得一暖,舊日的稱呼也脫口而出。
“火長還帶著這個?”
“恩。”
賀穆蘭隨口答了一句,給蓋吳包紮完畢之後,她微微一使力,將蓋吳當中橫抱了起來。
輕。
真輕。
蓋吳要的身材原本就不是健碩型的,後世時候他年近三十,體型甚至比不了阿單卓那樣黑壯的少年。
但饒是如此,十七八歲的少年正在長身體的時候,卻輕的猶如同齡的女子一般,也是讓人心驚。
這個瘦弱的少年全身就剩骨頭了,可從骨架看來,他在發育的時候並沒有營養不良的情況,否則就會身材矮小,甚至有佝僂的生理特征……
也就是說,變故是從他父親死後開始嗎?
賀穆蘭歎了口氣,心中終於有些不忍。
“先把他送去客房,等郎中來了,再看如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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