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這種先天之氣的人,最有名的自然屬人中呂布和冠軍侯霍去病。隻是這兩人的下場都不怎麼好,前者頭腦不比賀穆蘭好,就算武力天下第一也被權貴們玩弄於鼓掌之間……
後者更是英年早逝,隻留下一個封狼居胥的傳說。
兩人都沒活過三十歲,前世的花木蘭就算是個女人,天生就有和這股真氣共存的能力,也還是不存於世了。
所以當這股先天真氣回到賀穆蘭的身體時,起先還是很舒坦的,但漸漸融合在一起的力量開始暴漲、已經超出了早已適應賀穆蘭這幅身軀力量的範圍之時,危險的情況就開始出現征兆。
一開始,她隻是覺得全身上下猶如火烤,沒過一會兒,全身的經脈都像是要炸裂開來,這種從身體內部發出的痛楚讓她甚至還沒有哼上一聲,就直接暈厥了過去。
之後那些雞飛狗跳、驚慌失措,她自然是不知道了,因為她陷入了無數光怪陸離的夢境裏。
四周鴻蒙一片,唯有不同的記憶片段不停的跳躍。
賀穆蘭明白自己在做夢,她以前也做過這樣的夢,知道自己在做夢,但因為夢境太美或者很想知道自己接下來在做什麼,所以一直讓自己潛意識裏不要醒來。
跳躍的記憶片段是賀穆蘭因為力氣丟失而喪失的那部分記憶:
她看到花木蘭如何一次又一次的送走自己的同袍,嘴裏輕哼著“豈曰無衣”……
她看到花木蘭和同袍一起返家後興致上來,重新描眉畫眼,結果把同火們嚇了一跳,倉皇怪叫……
她看到花木蘭被鄉間之人背後奚落時豁達一笑,搖搖頭無奈地走開……
那些花木蘭曾經留在腦海深處的記憶,像是被激活了一般拚命的向賀穆蘭的腦子裏鑽去,就像是那些記憶本來就是她自己的,隻不過丟失了太久。隨著記憶一起進入腦海的,還有花木蘭從小到大的感情、感悟、對這個世界的歸屬感。
賀穆蘭知道,從此以後,她再想知道什麼已經不必靠“翻閱”記憶的方式,此刻她就是花木蘭,花木蘭就是她,她已經擁有了花木蘭過去三十二年所有的一切。
賀穆蘭原以為隨著這部分記憶的回歸,她應該就會醒過來,而這些讓她不想離開的夢也會結束,可接下來的夢境,簡直就是駭人聽聞了。
她看到了自己第一次穿越時如何死在馬下,她的隊伍如何隻剩幾十個人,因為曆史上沒有了“花木蘭”這個人,狄葉飛也一直默默無聞,直到接到軍貼退伍,也不過就是個小小的百夫長而已。
其他幾個同火,最後也接連死於非命。
若幹人死在柔然人手裏,若幹家的兄弟們像是瘋了一樣的報複柔然人,幾乎都不得善終……
高車一族沒有那麼容易歸附,直到拓跋燾打跑了大檀,吳提登上汗位,北麵和西麵的高車人才驚覺變了天,匆匆忙忙歸附,也不過落得個“雜胡”的地位,在軍中做著牛馬一樣的工作,莫說地位不及漢人,就連匈奴人也比不上。
高車人得不到尊重,頻頻作亂,拓跋燾鎮壓了數次,殺的血流成河,最後才把高車給打壓屈服。
沒有了花木蘭,柔然沒有被滅,和西麵的北涼聯合了起來,更與南麵的劉宋聯手,一直撐了十餘年都沒倒。
胡夏的赫連定西邊,滅了西秦,最終也死於吐穀渾的大軍之手。
拓跋燾外有強敵聯手,內有諸多民族頻繁造反、漢人和鮮卑人互相鬥爭,更有儒家和道家攜手對抗佛門,以至於鮮卑貴族也陷入佛道儒之爭,爭得整個國家亂象頻生,更有無數奸險小人抱著“佛門”或者“道門”的大腿上位,攪得朝堂也不得安寧。
佛門的僧人被屠,所有的寺廟和佛像都被搗毀,信奉佛教的鮮卑人家飽受牽連,有些紛紛失勢,朝廷中空出無數官職,又掀起一陣血雨腥風。
漢人原本和鮮卑人分庭抗禮,如今平衡被打破,漢人迅速上位,欲回複“九品”製度,將天下士族都分個“品級”,其中卻不包括鮮卑人。鮮卑人的憤怒和不滿越來越積蓄,六鎮兵馬蠢蠢欲動,偏偏太子又偏向漢人那邊,喜歡漢人治國的那一套製度,更是讓鮮卑貴族們不得不使出各種殘酷的招數。
拓跋燾娶了無數異國公主,後宮殘酷的宮鬥讓他死了至少十個兒子,等他反應過來後宮裏大多數留下的都是異族公主生下的兒子,想要幫著竇太後清理後宮異族女人過大的勢力時,竇太後卻突然死了。
一個叫宗愛的宦官迅速贏得了拓跋燾的信任,繼而以佛道之爭挑撥了拓跋晃和崔浩的關係,讓原本支持太子的崔浩轉而攻訐太子的東宮屬官。
崔浩識人不清、用人不明的毛病一直到後來都有,而那個時間線裏,崔浩龐大的門客隊伍越來越多,其中各種勢力錯綜複雜,那時候崔浩負責修“魏史”,已經修了十幾年,負責幫助修纂國史的兩個門客受人指使,勸說崔浩將快要修好的國史立成碑林,以供國人觀看,得到了崔浩的同意。
這原本是向拓跋燾邀寵的行為,卻成了他的催眠符。鮮卑人早期那些**、共妻、屠城等種種落後的舉動被張揚天下,成為諸國的笑柄。鮮卑人群起發難,拓跋燾苦於漢人勢力過大已經動搖了國本,在兩廂權衡之後選擇了犧牲崔浩,打擊漢人的勢力。
崔浩雖死,但拓跋晃因為和崔浩之前的鬥爭引起拓跋燾的忌憚,認為太子有意“逼宮”,加之鮮卑貴族的挑撥,父子漸漸離心。這個事實讓拓跋晃又悲又恨,一杯毒酒了解了自己年輕的生命,以死證明自己不是覬覦那個皇位,徒讓仇者快,生者痛。
拓跋晃死後,拓跋燾悲憤欲絕,在徹查真相的時候發現了其中有崔浩的推波助瀾。
內官的宦官們有幹涉內政的嫌疑,結果還沒有查個清楚,拓跋燾就被宗愛在食物裏下了毒,糊裏糊塗死於了非命。
世間再無拓跋燾。
之後魏國混亂,宗愛殺了無數皇子,赫連皇後被宗愛脅迫立了拓跋燾的幼子拓跋餘登基,在受盡各種折辱後含恨自盡。
拓跋晃的長子在鷹揚軍和源破羌的扶植下平定了動亂,但魏國已經元氣大傷,各種紛爭所帶來的隱患深深埋在了暗處,昔年的諸國餘孽也紛紛蠢蠢欲動。
整個悲劇從柔然未滅、朝堂勢力動蕩開始就埋下了伏筆,直到最後拓跋燾身死,隻留下無數的惋惜。
若賀穆蘭之前沒有得到花木蘭的所有記憶,也沒有得到她的情感和積累,如今看著這些片段,就如同看著一堆幹巴巴枯燥無比的曆史教材,可正因為她有了兩世的經曆,看見這段時間線時,忍不住心驚肉跳,全身肌肉也繃得死緊。
她看著英明神武的皇帝即使沒有先天真氣的阻礙,依然還是一步一步走入了各方勢力紛爭的漩渦,坦誠抵不過陰謀、寬容抵不過私心,曾經的恢弘氣魄在吃過太多次虧之後變得越發多疑,從開始懷疑自己,到開始懷疑別人,一步一步,大廈將傾。
她看著拓跋晃從眾人口中的“賢明”到“顯名”,看著他對佛教的同情而和崔浩分道揚鑣,承受著儒道兩門瘋狂的報複。
單純如賀穆蘭,這輩子都無法理解這世上還有這麼多紛雜的勢力,連宗教都能變成當權者手裏的工具。
她看到寇謙之預感到儒家領袖崔浩的瘋狂,推算出佛教滅亡後三教失去平衡,天下大亂,道教也將不複存焉,便拚命的想要挽救佛門的衰敗,卻抵不過拓跋燾的一意孤行,崔浩的步步算計,最終佛門大勢已去。
信仰佛門的盧水胡反了、白龍胡反了、整個中原大地都陷入了戰爭之中,在賀穆蘭記憶裏鮮少對內戰爭過的大魏終是對自己的子民揮舞了屠刀,數十萬人身死,無數的家庭被毀,僧侶痛苦詢問上蒼,道家全麵隱退,隻留崔浩和他身後的儒家笑傲到了最後。
上帝欲使滅亡,必先使之瘋狂。以為自己“興複舊製、還我漢家”再無阻力的崔浩,最終還是給鮮卑貴族們聯手狠狠扇了一個巴掌,輸的連老本都沒有。
被族誅時,崔浩已經七十歲了。範陽盧氏、太原郭氏、河東柳氏是崔家的姻親,最終全部被連坐滅族,斬首流出的血把整個河水都染紅了,平城的百姓三個月不敢食用河水,僅用井水。
賀穆蘭接受到整個世界的惡意,她感受到自己失去的三分之一力氣屢次都被借用,一會兒在這個武將身上,一會兒在那個反賊手中,他們總是能在莫名其妙的情況下突然爆發出無比的力量,或逃出生天,或殺成惡魔……
賀穆蘭所看到的一切,皆是那三分之一的力量在各方不停閃現後再反饋到她的腦海之中,如此真實、如此可怕,直讓賀穆蘭戰栗。
這股力量若不掌握在合適的人手中,會造成的惡果也皆不相同。但她的力量像是隨機出現似的,除了一些奇人異士如佛門高僧,幾乎沒有什麼規律的出現。
這樣情況讓賀穆蘭越來越駭然,越來越不安。
到底是誰在操縱這一切?
到底為何她的力量會到處出現?
做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麼?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遠遠的,寇謙之蒼老的聲音如洪鍾般敲在她的耳邊,將她震得神魂俱驚!
是老天?
老天要滅人?
為何?
一股悲憤之氣從賀穆蘭的心底油然升起,她感受到這股氣憤不僅僅是她自己的,還有花木蘭的,更有無數借過她力氣卻無法扭轉大局的可憐之人的。
百姓何其無辜!
這位陛下想要天下太平的心思如今也是真的!
如果這些都無法讓老天開眼,還有什麼可以?!
“你可以。你是逆天而來之人,你可以!”
屬於年老的寇謙之的歎息聲,一聲接一聲的縈繞在她的耳邊,似乎在為他看到的未來而傷心欲絕。
我可以?
我要醒來!
我要醒來!
賀穆蘭心中的答案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明了,她的思想瘋狂的轉動了起來,幾乎貪婪的吸收著那股力量所扭轉過的一切陰謀詭計,想要借此把她最不擅長的權謀短板給彌補起來。
如果是天要滅絕大地上的蒼生,讓眾生曆經劫難……
那她就……
逆、天、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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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群廢物!她燙的都要快要燒起來了,你們居然說她沒病!”
“可是陛下,花將軍脈相強勁有力,根本不像是中毒的樣子。雖說他燒的可怕,可是身上有汗,麵色也不蒼白,用金針刺之還有反應,也不像是單純因惡疾引起的高燒,我們都認為,應該是中了某種魘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