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將軍是取了柔然大汗首級的英雄,那侍者害怕是正常的。”
“這位使君,柔然人來拜訪我家將軍尚且知道在門口等候,再送上帖子,您帶著人過來,卻連做客之道都不懂嗎?”
陳節跟在蠻古身後,有些不高興地出了聲。
“放肆,這位是我涼國的三王子沮渠牧犍殿下!”
高大青年身後有一侍者大聲呼叱,被沮渠牧犍一眼瞪了回去。
“是下人不懂事,將軍勿怪。我們在禮賓館住了半個多月,等候陛下回宮,這座昌武院一直沒人住,今日見到有人搬來,所以過來敦親睦鄰一番。”
沮渠牧犍的皮相實在是好,說起話來誠懇之極:“我原以為也是哪國的使臣前來,沒想到是大名鼎鼎的花將軍住在隔壁,正巧鄙人對北征柔然之戰也好奇的很,不知可有機會請將軍到我院中一敘?”
賀穆蘭倒是奇了,自己還沒出禮賓館的門,先是收了閭毗的帖子,又被這北涼的王子相邀,她都不知道自己哪裏這麼紅了,這平城這麼多的功臣,偏偏跑來邀請她。
賀穆蘭正愁著怎麼拒絕沮渠牧犍的盛情相邀,恰巧拓跋燾就送來了枕頭。
“花將軍,今日陛下在宮中設下晚宴,大宴各位功臣。下官奉陛下的禦令,請您現在梳洗更衣,隨下官等一起入宮。”
拓跋燾傳禦令很少用宦官,都是用宮中的文官做“天使”,沮渠牧犍架子擺的再大,也不敢和這些天子近臣對上。
更何況他國使臣結交武將傳到皇帝耳中也未免有些不好,沮渠牧犍見禦使來了,立刻和賀穆蘭匆匆告別,帶著幾個隨從返回自己的院中。
那幾個文官直到沮渠牧犍走了,這才重新擺出對待自己人的笑臉:“將軍,陛下賜下了衣冠鞋帽,請您更衣吧。”
花木蘭出身普通,全身上下最好的衣裳也不過是那兩件半舊的玄衣,和若幹人貢獻出的褶褲。今日在宮中大宴,像賀穆蘭這樣立下大功的將軍是肯定要入席的,可他既沒有時間準備禮服,也沒有像樣的衣服可以換。
好在拓跋燾在這種小事上反倒細心了起來,提早派了禮官給賀穆蘭送去新衣,又讓禮官陪同她入宮,以免禮數不周出了醜。
賀穆蘭對拓跋燾的細心對待自然是心中熨燙,禮官們奉上衣衫,她也不扭捏,拿了衣服就回主室淨麵更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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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昌殿內。
拓跋燾目送著禮官走出殿中,忍不住調笑身邊的赫連明珠道:“想不到你竟如此細心,我都沒想到花木蘭可能沒有入宮穿戴的禮服,你居然還能抽空提醒了我。”
不但提醒了他花木蘭根本就沒有衣服穿,還提醒了他那位將軍是草莽出身,也許連禮儀也不通曉。
赫連明珠低著頭沒有出聲,她被花木蘭狠狠拒絕,原本應該心中恨他才對,可花木蘭此人實在是太過完美,即使他拒絕了她,她心中除了難過和羞愧,一點恨意都生不出來。
這也大概和她在花木蘭身上投入的都是單相思有關,若是兩人曾經相愛過,又或者花木蘭給過她什麼讓人誤會的暗示,也許她此番也就不是遺憾,而是由愛生恨了。
所以當拓跋燾召了禮官上來去宣賀穆蘭參加晚上的晚宴時,赫連明珠掙紮了好一會兒,還是大著膽子和拓跋燾上了之前的諫言。
她終是無法看著花木蘭出醜。
那樣的英雄,不應該受到別人的嘲笑才是。
拓跋燾隨口誇了她一句細心,她居然沒有立刻回話,倒讓他有些好奇。
在拓跋燾身邊伺候的人都是經過白鷺官調查的,之前拓跋燾興致一起,覺得趙明有些意思所以把她帶到了身邊,白鷺官卻不敢馬虎,在夏宮眾人身邊調查了一番。
這些白鷺官查出赫連明珠公主身邊並沒有什麼得力的宦官,隻有兩個得力的女官,其中一個叫“玉翠”的,在城破之前就消失不見了,這位女官據說性格沉穩堅毅,一直保護著赫連明珠公主不受宮中陰謀詭計的迫害,之後赫連明珠被許給了狄子玉,另一個叫“玉葉”的女官被要了回去,卻沒人提起“玉翠”,想來應該是在城破時出了什麼變故。
拓跋燾等人再怎麼想也沒想到一位公主居然會去那全是死人的殿中守靈,所以隻把這位趙明當做了“玉翠”,暗地裏派了宮中有經驗的老宮人看了,都說一定是女人而非宦官。
拓跋燾見她做事確實勤勉,性格又細心,加之拓跋燾身邊不愛用宮女,也就這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是有時候惡劣心氣,逗弄逗弄這個麵皮淺的家夥,也權當是給自己減壓了。
他自覺在自己要比那公主要英明個幾百倍,“玉翠”但凡有些腦子都知道在他身邊要比在一個亡國公主身邊更有前途,所以拓跋燾行事雖然惡劣,卻一點也不愧疚。
拓跋燾原本不是心思細膩的人,隻不過他身邊接連出了兩個女扮男裝的官員,有一個還是宦官,所以對“趙明”也有些好奇起來。他發現自己隻要一說花木蘭,對方就有些不自在,再想到賀穆蘭之前對這位假宦官頗為照顧,而趙明也曾衣不解帶的照顧她的傷情,頓時升起一個好笑的猜測。
‘依花木蘭那性子,怕是看出趙明是個女人,所以才多方對她照顧,可她卻不一定知道。但凡女子,總覺得無緣無故對自己好的,必定是對自己有意思,又或者要投桃報李一番,我身邊這位假宦官,不會對花木蘭生出了好感,戀慕上了,所以才這般關心吧?’
拓跋燾麵色怪異地抽動著臉頰,按下洶湧而上的笑意。
‘哈哈哈,花木蘭到底是怎麼掩蓋自己身份的,這趙明照顧她這麼多月,居然都沒讓她看出她們都是女的嗎?趙明也是心細如發之人,否則我早就把她趕走了,怎麼對待花木蘭這事上這般糊塗?’
拓跋燾越想越好笑,隻覺得自己這位真女官假宦官喜歡上了花木蘭這樣的假男人,真是天底下最可憐的事情,忍笑忍都要腹痛了。
他招招手正準備讓赫連明珠上前說話,再逗弄她一番,卻見到一個侍衛急匆匆進殿通報,說是古弼求見。
古弼侍中的職位等同於半個宰相,但凡內政和國防之事都是他負責的,此時急忙求見,必定是有要事。拓跋燾立刻收回了手,正襟危坐後請了古弼上來。
這位要臣和好說話的崔浩可不一樣,若是有個不對,是真的指著鼻子罵的。
古弼並不是魯莽的大臣,可進來的時候卻腳步不穩,顯然內心動蕩極大。拓跋燾見到他的樣子心中也有些不安,連忙出聲問道:“古侍中可是有要事上稟?”
‘廢話,不是有要事上稟,我就好生生的穿著禮服等著吃飯了,何必要跑到這裏來一趟!’
古弼心中腹誹,持著手中的急報就向著拓跋燾稟道:
“柔然大破之時,西邊也向統萬送來信件,竟是西秦來求援的信件,說是赫連定已經攻破了天水,殺了西秦大將姚獻,西秦全境覆滅,僅剩小城南安苟延殘喘……”
“什麼?”
一直準備等處理完柔然之事就騰出手去招安赫連定的拓跋燾猛然跳了起來。
“奚斤呢?不是讓奚斤派兵盯著長安嗎?”
赫連定自立為帝,據守長安以來,一直都算安靜,既沒有招兵買馬,也沒有胡亂蹦躂。
拓跋燾為了招撫赫連定,讓他在征柔然的時候不要有異動,把他的親妹妹赫連明珠都送去勸降了。加之他的兒子赫連止水也好生生的在他老丈人那裏,有常山王拓跋素照看,所以赫連定也不敢輕舉妄動。
一直以來長安傳回來的消息都很平靜,所以所有人都輕忽了赫連定這個睡著了的老虎。
古弼也是苦笑:“西秦國的國主乞伏暮末求救之信一到,常山王也是詫異不已,連夜派了人去奚斤帳中,後來派出探子進入長安調查,原來赫連定在三個月前就已經分批讓將士趁夜離開了長安,隻留百姓佯裝守城將士騙取奚斤的防備。我們在征討柔然之時,赫連定也一路向西,把西秦給滅的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