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之前那副對城市的熟悉已經讓她驚訝過一回的話,如今這個活像紈絝子弟在街頭嬉笑怒罵的樣子簡直讓她有些崩潰。
至少她是怎麼也做不到一邊抖著腿一邊剔著牙,問著酒客“最近哪裏有什麼樂子可知道”這樣的話的。
直到出了酒館,賀穆蘭還一副夢遊的樣子。那些宿衛則是在拓跋燾“暗訪”的時候隱蔽在四周,隻有在人少的地方才又冒了出來。
“怎麼,你很吃驚?”
拓跋燾看著賀穆蘭的樣子,哈哈大笑。
‘豈止是吃驚,簡直是嚇尿了好嘛!’
賀穆蘭點了點頭:“陛下對臨平的熟悉,實在讓末將驚訝。”
“我十幾歲時就已經走遍魏國了。”拓跋燾帶著笑意,“我從小武藝就出眾,加之我兄弟眾多,父親便不拘著我們常在宮裏,我這個人性子野,一直愛亂跑,一年倒有大半年都在宮外。我還曾跟庫莫提溜去過夏國,把我的母族嚇得半死,庫莫提也被我父汗抽了十幾鞭,那之後我就不敢溜去他國了……”
他似乎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合適,語氣得意地繼續說:“我十二歲遊曆河套時,正遇到柔然犯邊。就是那一年,我設計圍殲了他們。那一戰讓我知道蠕蠕們實在笨的可憐,沒什麼了不起的。後來我前往北方六鎮,仔細觀察了蠕蠕的動向,覺得被動防守並不能給我們帶來勝利,於是黑山大營便立了起來。”
“待我十五歲被立為太子,我就開始代替我父汗巡視各地了。我這人不愛跟著大隊伍走,有時候常拉著崔太常微服出行。”
拓跋燾回憶起年少時候的事情,眼角眉梢都舒展開了。
“剛才做肉丸的那家食肆,便是崔太常發現的,認為民間能有這手藝,做的還算。我本人對吃這種事並不講究,但他是漢人,又出身世代公卿的鍾鼎大族,對吃卻是十分挑剔的。那老漢得了他的指導,自然對他感激戴德,所以剛才一見我就問崔太常來沒來。”
賀穆蘭這才恍然大悟。
她在拓跋燾身邊也待過一段時間,知道他是連生牛肉都吃的人,絕不會和後世的吃貨一樣一到一個城市就先去找那個城市哪些東西好吃。
想來那位對吃講究的崔浩大人也是頭疼,跟了這麼一個儲君,除了要操心他的安危,還得填飽自己的肚子。為了能吃的舒服,還要教別人怎麼做。
能知道菜肴怎麼做,這崔浩也算是個全才了。
至於拓跋燾的風格,像剛才那樣遍訪集市、詢問物價,和路邊的老太太聊天問今年的收成,這才像是他這個一國之君會問的問題。
魏國人口組成複雜,胡族和漢族雜居,酒館裏最容易生事,他問問最近的新鮮事,便是想知道民風人情如何。
若有大的冤屈,在酒館裏坐一會兒,也就能知道個隻言片語,到時候再找白鷺官去查,一查便能了解。
賀穆蘭一直混在軍中,和這位陛下的接觸也就是在庫莫提身邊做親兵時的那些時候,以及後來在黑山大營備戰的日子,平日裏他是什麼樣子,做過什麼,以前又做過什麼,是一概不知的。
不但她不知,就連前世的花木蘭,也不見得知道。
這位皇帝將她帶在身邊,將自己最不為人知的一麵慢慢敞開在她的眼前,若是這個年代尋常的臣子或將軍,即使不誠惶誠恐,心中大概也會驚詫莫名。要是個古板點的臣下,怕是當場就要以死力諫了。
可賀穆蘭是誰?賀穆蘭可是後世看過無數“xxx微服私訪及”、“戲說xxx
”、“xxx傳奇”的女人,而這些xxx大部分又都是有名的帝王,所以賀穆蘭除了覺得拓跋燾的形象變換太快她承受不住以外,對他行為的合理性卻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議。
一個人但凡心裏想的是什麼,臉上總會帶一點出來,拓跋燾一路都在細心觀察,發現這位想要重用的臣子卻和他一樣是個“不拘小節”的,頓時心中大感快慰,將她視為了“自己人”。
這滿朝文武,能夠對他偶爾做出的怪事“視若平常”的,唯有崔浩和庫莫提兩人,如今又多了一個花木蘭,豈不是讓他大喜?
知己有一兩個就夠了,他現在有三個!
一想到這裏,拓跋燾立刻滿臉滿足地拍了拍賀穆蘭的肩膀。“我帶你見這些,便是想告訴你,我實在不是什麼守成之君,也不需要按部就班的臣子。日後你若追隨與我,無論我做了什麼不合常理、驚世駭俗的事情,你隻需信我就好,我並不是那等昏聵的主君……”
賀穆蘭點了點頭。
“你很好,而且你日後還能更好。”拓跋燾望著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意氣風發道:
“我大魏必將在我的手上……”
“讓讓讓讓!這麼大個子站在街中央擋個什麼道!”一個中年大嬸推開正欲振臂抒懷的拓跋燾,順便還瞪了一眼。
“不知道讓讓……咦?”
這大嬸大概覺得拓跋燾長得好,身材也夠魁梧,居然湊了上來,腆著臉問道:“小夥子長得挺俊啊,何方人士,娶了妻沒有?我可是此地有名的媒婆,你若要有看中的姑娘家……”
“花木蘭,我們走。”
拓跋燾麵無表情地轉了個方向,一指城門。
“我們出來太久了,該回去了。”
賀穆蘭掩蓋住自己的笑意,答應了一聲便緊跟著拓跋燾匆匆而去,隻餘下那位大嬸還在後麵吆喝。
“我說的是真的!誒,那小夥子,你考慮考慮……”
噗,無論做了什麼不合常理、驚世駭俗的事情嗎?
大菜市裏抒發胸懷算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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