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士卒心中內流滿麵的繼續帶路,等到了一處比較雜亂的街道時,指著一處不大的院落說道:“這便是花校尉如今住的地方了。”
“這麼小的地方……”
拓跋燾搓了搓下巴。“花家一家還要和自家堂侄同住?”
“之前花家人是在花家堡的祖宅住的,最近才搬回來,聽說是張羅花克虎的婚事。”素和君一板一眼的回答拓跋燾自己探知的消息,“我去敲門。”
院門大開,顯然是準備好迎接他們了。
素和君還沒進了院子,在裏麵聽到動靜的賀穆蘭已經打開了內室之門,攙扶著花父走了出來。
花父、花族長和花克虎並不知道拓跋燾是什麼身份地位,賀穆蘭為了安全也不能透露給他們,但卻和他們大致說了下這是個大人物,是她的頂頭上司。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會是大人物,還是直係的上峰,但花家人還是心中忐忑不安地出來迎接。
“杜使君,這是我的阿爺,他腿腳多有不便,請勿見怪。”賀穆蘭歉意地對拓跋燾行禮。
“我阿母體弱,去年冬天得了肺疾,今天見到我歸家太激動了,又發作了,如今臥床起不來,隻能在床上給你見禮,請您見諒。”
拓跋燾虎目一掃,不由得大吃一驚。
花平和花克虎他是早就見過的,對他們魁梧的體魄自有印象,原以為生出花木蘭這樣勇武的孩子的,怎麼也是強壯有力之人,怎麼會是一個身材瘦長,還拄著拐杖的中年人?
再看看那旁邊年約□□歲,長得一般瘦小,鼻涕還拖在人中上的小孩,拓跋燾強忍著上去幫他擦一把的衝動,口不對心地說道:“嗬嗬,久仰久仰,是我來的冒昧……”
說好的虎父無犬子呢?
說好的一門猛將呢!
這拖鼻涕小孩是誰啊!皇帝親自上門了他家兄長不知道擦一擦嘛!
賀穆蘭是看到拓跋燾愣了以後才發現花木托鼻子下麵出來鼻涕了的。她之前沒有回過家,後世花木托年紀已經不小了,所以她竟不知道花木托有這麼個會流鼻涕的毛病。
她用袖子隨手擦掉弟弟的鼻涕,臉上更加尷尬了:“這是我的阿弟,剛剛過九歲的生辰,名為花木托。”
“勇士嗎?”拓跋燾看了眼他的小身板。“唔,小子多吃點,以後長壯了才能當勇士!”
“我阿爺說了,我家窮,吃不起那麼多肉。”花木托咧開嘴,把阿爺平日裏糊弄他的話說了出來。
賀穆蘭嚇得連忙捂住他的嘴。
“小孩子口無遮攔,我替他謝過您的好意。”
‘牛羊這麼賤還吃不起肉?’
拓跋燾看了一眼又小又破的花家,心中有些後悔帶了書來。
‘說不定花家其實需要的是金銀珠寶?’
可帶都帶了,拓跋燾也隻能有些羞窘地命人送上《五經》作為禮物。賀穆蘭知道這時代書籍珍貴,立刻千恩萬謝的接了。
好在花父和花平都露出一副高興極了的表情,拓跋燾心中也就大為舒坦。
就知道花家人一定都不是俗人!
就算長得瘦弱,也不是俗物!
幾人恭恭敬敬地迎接拓跋燾入了屋子,連宿衛加本地的鎮戍之軍在一起湧入花家的廳堂,立刻顯得局促起來。
莫說正襟危坐,就連站的地方都沒有。
拓跋燾想了想,分了大半鎮戍之軍出去守衛,屋內僅留著宿衛軍,又先去看了病榻上的花母,這才返回廳堂。
雜巷,小屋,殘父,病母,幼子。
他一直知道花木蘭長得不算是什麼儀表堂堂之輩,但也沒有想過這麼一個光明磊落的英雄家中竟是這樣的。
花木蘭跟著庫莫提做過親兵,也跟在他身邊去過大夏宮,麵對雕梁畫棟、奢華的宮廷,居然能保持一副平常的態度絲毫不為所動,讓他一直以為對方即使家境普通,也不會太糟糕。
但如今這樣子,一個家中殘疾的父親,種田肯定是種不了多少的,多半是給別人耕種,自己收一部分克用,那樣家中也得不到太多糧食。
就算沒花木托說的那般苦,可也好不到哪裏去。
一下子,拓跋燾心中下定了決心,回頭賞賜花木蘭的時候金銀一定要多賜一點,聽說他之前的所得都養了虎賁軍,這次哪怕古侍中把喉嚨都咳破了,也要多給些!
賀穆蘭可不知道拓跋燾已經把他家當成了“貧困戶”,正準備扶貧,見一屋子人包括拓跋燾都局促不安的樣子,忍不住先出聲熱場:
“我家是普通的軍戶。花克虎是我堂兄,我伯父和其他叔伯皆戰死於雲中之戰,隻留下我堂兄這個後代。我阿爺是跟著前任大可汗攻劉宋時受的寒傷,冬日渡河時雙腿在水中泡了太久,一到秋冬就走不了路,冬天經常連床榻下來都困難……我從軍這幾年,多靠族長和族人照顧我爺娘。”
“原來是滿門忠烈。”拓跋燾肅然起敬,“各位當真是了不起。”
他一聽花弧居然是跟隨他父親一起出征過的老兵,立刻看他就更加和善了。他卻不知道花弧原本沒有這麼瘦,是得了這毛病以後活生生熬瘦下來的。
花弧這一輩子最值得稱道的事就是征滑台立下的戰功,聽到女兒介紹,別人誇獎,立刻謙虛道:“先大可汗和如今的大可汗都是能征善戰之輩,在他們手下打仗是我們的榮幸,能夠打勝仗,比什麼都要好。”
這是典型鮮卑人的想法,拓跋燾聽了也是高興,隻顧著笑。
閑話了幾句後,拓跋燾大概也了解了花家的情況,從他們熟悉的態度上也就知道花木蘭絕對不可能是外麵來的什麼李代桃僵之輩,一定是親生的無虞。
可花家行二的是個女兒,這個花木蘭卻是個男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難道這世上還有什麼仙法,能把女人憑空變成男人不成?
拓跋燾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又被好奇引得難受,索性直率地跟賀穆蘭說道:“花將軍,我有事想要問你,你可否借一步說話……”
來的正好!
賀穆蘭幹脆的站起身。
“我舊日的房間還空著,我們去那裏。”
“木蘭,那房間不合適吧。”
花父急了,那屋子裏還有梳妝台呢!
“阿爺,無事,這位使君是可信任之人。”賀穆蘭回身安撫了花父一句,引著拓跋燾往花木蘭的閨房而去。
拓跋燾身邊不可以沒人,素和君是心腹,武功也不弱,立刻跟著一起。宿衛軍把守著花木蘭的閨房門口,三人進了屋子。
待推開屋子一看,素和君愣住了。
屋角放著一座妝台,木質還不錯,妝台上立著銅鏡和幾盒妝盒。銅鏡樣式有些老,妝盒上的漆已經有些剝落,顯然有些年頭,都不會是時下的年輕女子用的。
那漆盒其實是袁氏的嫁妝,後來給了花木蘭。
這時代銅和錢也差不多,很多人家連銅器都沒有,這裏有麵黃銅鏡,花家有銅鏡,祖上應該也風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