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燾原本覺得草原中養傷缺醫少藥,不如讓賀穆蘭先回黑山城,但寇謙之說賀穆蘭現在的傷無法移動,隻能在這裏先照顧到能走動為止。
如此一來,拓跋燾隻能把他甩在後方,先去平定漠北了。
一想到他為了留住柔然王室所作出的犧牲,拓跋燾不由得更加惋惜。若是賀穆蘭還好好的,他一定會帶著賀穆蘭一起繼續平定漠北,那賀穆蘭得到的軍功和戰利品一定極為豐厚。
好在素和君為了彌補自己內心的內疚,在拓跋燾麵前把花木蘭的神勇說的是天上有地上無,更是描述的大義無比,讓拓跋燾心生愛才之心,想來日後進行封賞,就算賀穆蘭沒有跟著北伐,也一定能得到大大的封賞。
“花木蘭,你受傷頗重,除了留下來給你換藥的禦醫,務必還要給你安排幾個照顧之人,你的親兵蠻古受傷還在大營,我已經命人把你貼身伺候的奴隸花生帶來,你親兵如此少可不行,好歹也是一位主將,你手下的偏將都有十幾個親兵……”
拓跋燾知道花木蘭是普通軍戶出身,家資不豐,養著幾千虎賁軍恐怕都是勉力,再自掏腰包養親兵也是困難,便不繼續在這麼多人麵前笑話她窮了,話一點到就又說道:
“我想了想,我身邊貼身伺候衣冠的趙明頗為細心,又善烹飪,和你也認識,便暫時撥過來伺候你,直到等你傷好為止吧。”
宦官總比粗漢子細心些。
拓跋燾想的細致,賀穆蘭卻是正中下懷。
她之前得了寇謙之的提醒,知道自己傷的這麼重,是一定不可能瞞得住的。
即使她在怎麼女漢子,也不是真的漢子,讓她被一個男人伺候著衣食住行,她實在無法接受,也擔不起這個風險。
但趙明不同。趙明也是女人,而且自己有恩於她,兩人都是相同的處境,不免更加能夠感同身受。加之趙明一心想著自己能為她回複自由身份,她這次得了封賞,若順勢說出趙明伺候的很好,把她要來,想來也不是不可能。
用這個來要求趙明似乎有些卑鄙,但事到如此,她隻能往這個方麵想,否則心中也沒有底。
“謝……謝過陛下的恩賜……”
賀穆蘭擠出一絲笑意,對著拓跋燾微微點頭,算是謝禮。
“你也不用謝我,這都是素和君和寇道長的提醒,否則我可想不到這些。”花木蘭雖然重要,卻還沒達到讓拓跋燾寸步不離的地步,他見花木蘭醒了,而且似乎已經脫離了危險,便好言又勉勵了幾句,便離開了此處。
他們抓了柔然的王室,又得了大檀的首級,拓跋燾如今正是要安撫高車人、柔然人,以及乘勝追擊的時候,事情也不知道有多少。
原本賀穆蘭住在大檀的王帳裏都算是僭越,因為柔然一旦被滅,王庭的王帳便隻能拓跋燾住了,不過拓跋燾是個極為開明之人,無所謂的繼續讓賀穆蘭養傷,反倒讓軍中將士們更加愛戴於他。
拓跋燾走了,古弼和一幹陪同他來看花木蘭的大臣也走了,剩下來的便是賀穆蘭極為親近之人,說起話來也自然是自在多了。
“火長,陛下要把公主嫁你哩!聽說公主長得都跟天上的仙女一樣,你命可真好!”
“火長,他們都說寇道長把你身上的傷口全縫起來了!是和你縫死人一樣縫嗎?那你疼不疼?你也會縫嗎?”
“火長,他們說你殺了五百人,還有人說你殺了三百人,你到底殺了多少?”
“花將軍,高車人都歸順了,還自告奮勇的要幫著我們去勸降,讓東部敕勒歸順,他們感激你放他們去救親眷的義舉,要謝謝你!”
“花木蘭,下次不要再這樣莽撞了。柔然人就算跑了,也沒有什麼,可你這樣的勇士,幾百年也不一定能等來一個……”庫莫提滿臉感慨地說道:“你若死了,才是我們大魏的損失。”
‘咦?我們一群人裏怎麼混進了一個高富帥?’
一群人見到庫莫提居然還在,立刻靜了一靜。
庫莫提原本有些話想和花木蘭說說,此時見一屋子人因為他而不自在,便識趣的自己走了。
他一走,眾人話更多了,知道賀穆蘭沒事,直吵得的賀穆蘭眼前發黑,偏偏又無法大聲吼他們出去,隻得閉上眼睛,裝自己睡著了。
“你們這些人,知不知道病人是要好好休息的!”一聲尖利的喊叫聲之後,穿著宦官服侍的陰柔男人走了進來。
“各位將軍請先出去,我先幫花將軍換了藥,各位再進來。”
來的是赫連明珠。
她得了寇謙之的傳授,告訴她如何換藥、如何看傷口有沒有發炎等等,等差不多記住了,這才進了王帳。
等她一進王帳,見到的就是心上人被一群臭男人圍著,難受的閉上眼睛的樣子。
“你!你的頭幾天沒洗了?你頭上的汗都滴到花將軍的身上了!若這髒汙的汗弄髒了花將軍的傷口如何是好?”
赫連明珠柳眉倒豎,又一指另外一個將士:“還有你!我剛才看到你用抓過頭的手去摸花將軍的繃帶!你是不是故意要害花將軍!”
這時已經是初夏,天氣不免有些悶熱,加之這麼多人圍著,男人身上本來就熱氣重,當然是有人流汗,有人煩躁,赫連明珠所說的倒是常見之事,卻不是他們有意為之。
可給這厲害的小宦官一說,這些將士們就不自在極了。
“這位……”
“稱呼我趙明即可。”
赫連明珠矜持地抬起了頭。
“趙明你也太講究了吧!我們當兵的經常受傷,要都像你這樣,早都毒死了!”
一位將軍冷哼了一聲。
“管的太寬!”
他身邊的人拉了拉他,小聲說道:“這個就是陛下剛才說撥給將軍伺候的宦官,是趙常侍的義子,如今的黃門侍郎,不要激怒他。”
圍著的人聽了,未免覺得無趣,再見賀穆蘭眼睛都閉上了,顯然醒是醒了,但是還是很疲累,便紛紛告辭,隻留下若幹人、那羅渾等人。
赫連明珠等大部人馬都走了,頓時眼圈一紅,走到賀穆蘭身邊柔聲說道:“花將軍,你怎麼能傷的這麼重呢?你還有父母家人,總要為自己的親人愛惜身子才是啊!”
她的兄長還陷在長安城,她日日夜夜都睡不安生,偏又無法表明身份,一個月下來,活生生把鵝蛋臉憋成了錐子臉,配上這宦官衣服,越發顯得陰沉。
再加上後來拓跋燾在山中被困幾天,她卻在山下大營裏日日為拓跋燾的安危發愁祈禱,一個晃神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頓時對自己生出“朝三暮四”的罪惡感來,更受煎熬。
此時見到賀穆蘭傷成這樣,又被拓跋燾送來照顧他,即使她明白拓跋燾並不知道她是女人,心中總還是有些不自在,更是百感交集。
她一邊擔心兄長家人的安危,一邊是喜新厭舊的自誤,此時再見賀穆蘭,心中那些對拓跋燾的“情感”似乎又被自己壓沒了,隻是想抱著賀穆蘭哭上一哭才好。
連“花木蘭”這樣的強者都能傷成這樣,在這麼亂的世道裏,她一個破國的公主,若是無依無靠,該怎麼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