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的高車裏突然打開了一扇車窗,幾支利箭射了出來,打斷了他的話。
“讓剩下來的人繼續說!”
爾綿辛可不管死沒死,下令另一個繼續說。
“所在諸部的族長,必須得獻上級……啊!”
被打斷的傳令之人嚇得倒退了幾步,離那些高車們遠遠的。
“他們這是不願意聽命了!”爾綿辛冷笑了一聲,吩咐騎射兵:“他們拿高車和拒馬做阻擋,就以為我們沒辦法了?上火箭!”
高車和拒馬都是木頭所製,用繩固定,若是一旦燃燒,必定燒到一點都不剩。爾綿辛下令射出火箭,頓時有無數騎射兵將火箭的箭頭纏上油布,點燃了起來,射入高車陣中。
無數火箭像是流星一般射進高車陣裏,可是隻燃燒了一陣,就冒出了一縷青煙,徹底熄滅了。
此時躲在高車裏的高車勇士才算是鬆了口氣,再也不埋怨狄葉飛下令所有人把高車和拒馬澆到透濕,害他們鑽在車裏全身都是寒氣了。
濕成這樣的木頭,就算是潑了火油都燒不起來,更何況火箭?
參軍帳幾位精通高車和柔然話的官看著狄葉飛,忍不住露出佩服的表情。他們都是和狄葉飛一同來柔然的,自然知道他過去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因為容貌被同軍笑話、聚眾鬥毆、靠同火護庇才能在軍中打拚,饒是武藝高強,也不過是個夫長之位……
但自從開始進入柔然,狄葉飛便如同馬兒終於食用了豆料,可以有力地縱橫來去一般,迅速地成長了起來。
無論是臨陣鋌而走險,搶走赫連定的戰馬,迫使赫連定一搶殺回國,和柔然接下仇恨;還是當機立斷地斬殺柔然使者,徹底讓搖擺不定的高車人斷絕了後,光是以“決斷”而言,狄葉飛已經遠超大多數的同齡人。
而且這些決斷往往還都是正確的。
再加上那位武勇甚至驚動了皇帝的花木蘭,右軍這一火可謂是人才濟濟。
莫非真的天要讓魏國一統江山,所以才賜下這樣的將才,又恰巧都踏上了最適合自己的道,少經受了許多的煎熬和打磨,可以一青雲直上?
爾綿辛的軍隊射出輪火箭後,見那“拒馬陣”毫無燃燒之意,倒是每次出去射箭,反倒要被山上射下來的箭損失掉一些人馬,頓時暴跳如雷地下令騎兵就地紮營,開始封山。
他又派人去調集人馬在金山一帶尋找足夠粗壯的木頭、送出斥候繼續向四方尋找高車部族逃竄的行蹤,這小小的金山南麓裝不下這麼多高車人,一定是有人已經叛逃,若是抓回做質,便能讓高車部族乖乖的繼續俯稱臣。
爾綿辛想的一切都對,隻漏算了一點。
高車人既然知道肯定會有柔然大軍報複,為什麼還留在這裏?
難不成是給他們送牛羊的嗎?
***
賀穆蘭帶著虎賁騎行軍已經有五天了。
從地弗池前往金山南麓,若是快馬加鞭,不過隻要六七天的功夫,等到了金山南麓,牧場一馬平川,想要尋找幾座天穹廬,自然是易如反掌。
虎賁騎的眾人剛剛經曆過大勝,如今胸中都攢著一團火,就等著到達高車部族後能夠整合兵馬,直奔王庭而去,可未等他們到達金山南麓,就先發現了一群高車人趕著牛馬往南跑,身後是一群柔然追兵。
“阿單誌奇,你和胡力渾隨同幾位將軍迎擊那些柔然追兵。”賀穆蘭皺著眉頭,心中有些不安,“斛律兄,你帶著你的族人去看看,那些是不是你們部族的人馬?若是的話,不妨安撫一下,問個原委。”
在這條上跑的高車人,必定就是金山下會盟的幾大族,斛律飛鴻聽了那譯官的翻譯,立刻打馬帶著一群族人往他們的方向跑。
而另一邊,阿單誌奇和胡力渾帶著自己的人馬,跟著虎賁騎的副將一起截下了那追趕高車人的幾騎兵。
戰鬥結束的很快,虎賁騎怎麼說也有四千多人,就算派出去的副將沒帶這麼多人,那些柔然騎兵看到大軍出動也嚇得調頭跑了。虎賁騎盡力追趕,隻殺了一半,剩下的都叫他們跑了。
斛律飛鴻趕到了那群牧民身邊,頓時大驚失色,這群趕著牛羊的族人全是斛律部的青壯,他們不在族中,卻來了這裏……
等兩方一回合,說明了原委,饒是賀穆蘭也不由得變了臉色。
高車老弱婦孺南下,牛羊馬匹卻是不可能都帶走的,一長途跋涉,牛羊都會變瘦,羊羔牛犢如不乘車也容易生病,到了冬天就沒有了吃食。所以這些牛馬大部分都被留在了部族中,由專門的人照顧。
爾綿辛南下時,這些牲畜被驅趕到金山南麓一個山穀裏放牧,原本不會有什麼問題,誰料斛律部有一天驚馬,許多牛羊都被嚇得逃出了穀外,斛律部的青壯出去把牲畜往回趕,正好遇到了南下高車人蹤跡的騎兵。
他們知道不能再往回走,以免暴露山穀裏的秘密,所以隻好抱著必死的決心,騎著駿馬,趕著牛羊,往南繼續走。
也是老天有眼,這些騎兵都光顧著搶牛羊了,對前方騎馬的牧民倒是稍稍緩了一緩。就是這一緩,便讓他們跑了出去。
正遇上了賀穆蘭的大軍北上。
賀穆蘭聽了這些牧民的消息,知道狄葉飛和高車諸族都被圍困於山上,心中不免心急如焚,當下也不寒暄,立刻點齊人馬,做好戰鬥準備,馬不停蹄的往金山南麓急行軍。
而此時此刻,山腳下的爾綿辛等人早就被狄葉飛的戰術激的咬牙切齒,恨不得把他們撕成碎片。
“阿其火,怎麼辦?山下的人馬開始上撞木了!有那麼多拿木盾的人在前麵擋著,箭矢沒什麼用啊!”
隻要拒馬一被衝開,高車就會被柔然人推走。
“叫高車裏的兄弟離開車,把油布全部披到高車上!”
狄葉飛知道能拖延四天已經到了限,快到了拚死奮戰的時候了。
騎兵上山不易,但同樣的,在下坡的上衝鋒,戰馬容易崴腳,所以衝鋒的地勢可以高,卻不能高,這樣的地形同樣不適合高車人迎擊,狄葉飛隻能吩咐所有人繼續往後撤,退到山腰。
狄葉飛聰穎,高車人又占據地利,了解山中情形,這一戰,未必不能大勝!
很快的,隨著柔然人派出奴隸扛著木頭去衝撞“木寨拒馬”,又有許多死營之人冒死去推開高車人的高車。
狄葉飛和一群高車士卒留在了近前,見柔然人的軍隊已經衝到了“高車陣”之前,立刻射出火箭,點燃了覆蓋在高車上的油布。
高車人冶鐵,油布自然是不少,它們連綿不絕的鋪開在每輛車的上麵,一下燃燒了起來,熱浪和煙氣熏的準備推走高車的死營之人睜不開眼,沒有一會兒,又被射死了一群。
扛著木頭衝撞“拒馬”的奴隸們倒是撞開了一條道,但還遠遠不夠大軍衝破的。爾綿辛求勝心切,又不願在這裏耽誤久的時間,立刻命令奴隸和死營之人拚死拉開山下層層的防禦,打開了一條狹小的缺口。
“這些蠕蠕,為了能上山,居然對自己的部下這麼狠……”雖說一切都是狄葉飛和高車人商議出來的,可當看到成批成批的戰士就為了幾層阻擋慘死於山腳下,狄葉飛心中也不禁有些栗然。
這些人除了被火燒死的、被箭射死的,倒有一小半是因為恐懼逃跑而被柔然的騎兵臨陣砍殺的。
“哪裏是部下……”知道狄葉飛是男人以後,斛律蒙如今已經徹底把狄葉飛當成了偶像,沒事就往他身邊湊。聽到他的話,斛律猛立刻嘲諷道:“那都是奴隸和死營的混血雜胡!柔然人可舍不得死自己人!”
高車之前也是奴族,像這樣的事情也曾被驅使過,如今一見,立刻氣的眼中充血,語氣也都是憤憤不平。
“柔然大軍出征,必定帶著不少奴隸和死營。我們……我們如今殺的,怕是沒幾個柔然人啊!”
狄葉飛看著身邊高車人各個義憤填膺,須發戟張的樣,忍不住拍了拍他們的肩膀,歎息道:“這……這也是沒法。等我們踏平柔然,敕勒人就不用再做奴隸,這種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他這話說的很心虛,遊牧民族一直都是奴隸製,即使柔然被滅,難保他日不會有其他遊牧民族崛起,隻要一落後,總是要被人欺壓的。
唯一能做的,不過是壯大自己罷了。
猛然間,狄葉飛似乎像是突然想通了什麼道理,怔怔地出起了神。
高車人看到山下的情況雖然傷感,但他們久在柔然,比這淒慘的事情也都經曆過,所以隻是唏噓了一陣,倒比狄葉飛更加放的開。
他們拉住狄葉飛和他的同袍的衣衫,扯著他們就往山上跑。
“不要發呆了!柔然人上山了!我們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