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原來越接近的時候,對方的首領一見為首將軍一身戰甲的樣子,頓時大喝了一聲:【是貴族!看對方的衣甲!應該是哪個部落主的子弟出來巡邏的,抓住他!圍住他!一定有更厲害的人來救!】
說罷,一邊命令所有人繼續追趕,一邊怕賀穆蘭率部跑掉,急忙派出人馬去找大軍來圍。
賀穆蘭一行人帶著他們越跑越遠,漸漸來到了意辛山下。
蠕蠕們雖知意辛山,但這裏已經離黑山大營不遠了,所以很少過來,見他們要遁入山下,心中更是覺得不妙,一行人立刻發了瘋一般的打馬,很快就接近了賀穆蘭的隊伍。
此時的賀穆蘭露出猙獰的笑容,大喝了起來:“大夥兒別逃了,給他們些厲害看看,叫他們去找自己的主子來救!”
“得令!”
所有人調轉馬頭,齊刷刷拿出一支長矛來,對著蠕蠕們也發起了衝鋒。
這一掉頭不要緊,待蠕蠕們看清那支長矛,登時先嚇了個半死。
他們就沒見過世上有這麼長的矛!
這是賀穆蘭從花父身上吸取的靈感。當年盧水胡騎兵侵犯四鄉,花家老爹靠著一堆竹子做成的竹矛,嚇退了盧水胡的騎兵,硬生生對峙了半天。如今騎兵對騎兵,衝鋒對衝鋒,所謂一村長一寸強,憑借著馬的衝力,這些看似細長的長矛卻能發揮極大的殺傷力。
賀穆蘭也沒有錢打造這麼多特殊的兵器,這些長矛大多都是在兩支槍、或者用木棍和長矛之上打了洞,再用木棍橫穿在一起的。出營的時候,加長長矛都分成兩截,放在馬鞍邊的槍袋拴好,要用的時候,拿出來用木棍或鐵棍一卡,就變成了長矛。
賀穆蘭選來跟隨自己做誘餌的士卒都不是新兵,這種長武器第一次麵世,眾人都是興奮不已,用雙手握緊長矛,硬著蠕蠕們而去。
賀穆蘭選擇的地形又怎麼會對自己人有弊?他們占據高處,衝著蠕蠕們發起衝鋒,可憐這些蠕蠕騎兵剛剛還是追捕者,一瞬間就和被追趕的獵物掉了個身份,待見到那些長度超過三米的長矛,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拚命勒馬的勒馬,調轉馬頭的調轉馬頭,拚命逃命。
騎兵的速度何其快?而騎兵最怕的就是陣型潰散。原本正在衝鋒向前的柔然騎兵,一部分已經開始掉頭,一部分還沒察覺發生了什麼事,繼續在猛衝,猛衝的人立刻和賀穆蘭帶領的長矛隊衝撞上,在震耳欲聾的呐喊聲中,蠕蠕們紛紛被撞落馬下,發出淒慘的嚎叫聲。
這種長矛隻能發動一次“特攻”,這麼長的武器,當矛尖卡在敵人身體裏的時候,是無法很輕鬆的□□的,這種長武器也不利於近身的馬戰。賀穆蘭下令所有人丟棄長矛,轉而拔出刀劍或替換的長槍等武器,開始追殺剩下的蠕蠕人們。
處在隊伍最前方的賀穆蘭提著長槊,帶領著一群猛虎下山一般的勇士,開始了瘋狂的收割。
右軍這支人馬,沒有一個跟隨過自己的將軍們打過這般酣快淋漓的仗。
他們要做的從來就是“衝殺”、“衝殺”,直至戰死,或殺死別人。
賀穆蘭帶著眾人,仗著有心算無心的優勢,隻是一照麵就收割了對方一半的人馬。而剩下來的人,則是被人數明顯少於對方的賀穆蘭一行人追逐的丟盔棄甲,驚叫連連。
對方的將領已經退卻,賀穆蘭隻要再加以壓迫,他的人便整個潰滅了。
在所有部下的眼中,花木蘭已然是一位戰術上的天才,而他才剛剛找到了大顯神威的機會。
隻是她卻沒有趁勝追擊,在任由對方一小部分人潰散離開以後,才開始不緊不慢的讓手下收割敵人的首級,擊潰敵人所有的希望。
在這一刻,賀穆蘭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麼每個男人都渴望沙場,每個男人都憧憬著勝利,因為勝利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好了。
長矛挑下敵人,馬刀砍在人身體上發出的撞擊聲和摩擦聲,馬蹄奔走時那種強烈而整齊的踏地聲,敵人粗喘的聲音,絕望的眼神,都能激發出人性中最狂野原始的那一麵。
賀穆蘭沒有過男女性/事上的經曆,但她料想這一刻,這種快感和油然而生的勝利感,應該比那種快感更加豐滿,也更加瘋狂。
她大笑著從一位蠕蠕人的身上拔下一根鐵槊,揮臂震退兩杆長槍,再橫槊過去,將馬上的蠕蠕打的筋折骨裂,這才挑於馬下。
如今她已經是主將,身邊自有親兵和百夫長料理她挑下馬的手下敗將,蠻古大喝一聲,持槍下刺,立刻將那名蠕蠕刺死,這才繼續馳馬跟上賀穆蘭。
蠻古征戰半生,自詡勇猛無敵,身邊親衛與他一比皆是庸人,他每每殺上性來,一闖入敵軍陣中,總要死傷無數自己的人馬。
可如今跟著賀穆蘭衝鋒陷陣,雖然他依舊勇猛無匹、一往無前,卻毫無危險,身邊的同袍同進共退,概因最前方的主將猶如一支利箭,早已插入敵方的心髒,他們要做的不過就是收拾殘局而已!
快哉!
幸哉!
有花木蘭這樣的主將,又何必在意這些東西!
戰!
戰便是了!
這一仗贏得極為輕鬆,莫說死人,便是重傷的也沒有,意辛山下鬆軟的泥土都快成了爛泥地,蠕蠕上千的騎兵幾乎全軍覆沒,當麵對賀穆蘭那種駭人聽聞的長矛陣迎擊時,蠕蠕們素手無策,毫無頭緒。
賀穆蘭殺到最後,才開始意識到自己的情況不對。
這不是她第一次“入武”,卻是她第一次如此嗜血。
以往花木蘭記憶中那些極力壓製血脈中嗜血渴望的經曆,在賀穆蘭身上從未發生過。
賀穆蘭一直是因為自己身為現代人的三觀,以及她在現代看過的各種戰爭題材電影、或是身為法醫的經曆,讓她很難在這種冷兵器的戰爭中產生“嗜血”的情緒來。
但如今她這種渴望殺戮、渴望見到敵人慘叫的心理,若不是失去了理智,又是什麼?
這種猜測讓她立刻停下了繼續殺戮的本能,環顧起四周。
她從無數魏兵的臉上看到自己剛才的神情,並將它放大了無數倍。
因為她對勝利的篤定,對柔然人的輕蔑,第一次率領部將殺敵的那種小心緊張卻不得不強裝鎮定的情緒,讓她有些失控了嗎?
這種可怕的猜想讓她頓住了,並且傳令部下:“打掃戰場,立刻休息進食,還有硬仗要打。”
如果現在就殺到脫力的話,等下麵對鬼方的大軍該怎麼辦?
“入武”這樣的狀態,若是一直保持下去,會不會發瘋?
賀穆蘭不敢賭。
蠻古帶著一隊騎兵去收拾戰場去了。所謂收拾戰場,便是把重傷和已經死掉的柔然人斬首,將敵人的首領或者有價值的人捆綁俘虜,然後開始掃蕩敵人的東西,牽回他們的戰馬,尋找有用的東西。
這個時刻,是由戰勝者享用的。賀穆蘭帳下的五百人開始就地坐下,抓緊時間飲水進食,或者整理自己的衣甲兵器。
他們開始津津樂道剛才的勝利,蠕蠕們如何嚇破了膽子,如何倉皇逃跑。他們開始猜測那剩下的五百人是去哪兒了,他們的將軍派出他們去做了什麼。
在他們的語氣和臆測裏,賀穆蘭儼然成為了一位料事如神的智將,一位橫空出世的天才,而他們那種盲目而狂熱的信任,可怕地彌漫了開來,讓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好戰”的表情。
賀穆蘭靠著自己的戰馬越影,竭力讓自己從那種燥熱的狀態中脫離。
“花將軍……”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她身前傳來。
賀穆蘭驀地睜開眼睛。
麵前那人被賀穆蘭冰冷可怕的目光一掃,嚇得倒退三步。
怎麼是陳節?
賀穆蘭納悶地揉了揉額角,張口道:“什麼事?”
陳節沒聽過這位將軍用這麼冷漠的聲音說話。雖然花木蘭之前也曾手撕過他的鎧甲,把他的同袍揍得鼻青眼腫,但大部分時候,他都是寬厚的而強大的上官。
這個時候,陳節才發現自己那些“我不喜歡你”的情緒是如此的可笑。
他為什麼要需要他的喜歡和欣賞?
他本來就是上將,是如此強大又智慧的將軍,收獲的崇拜不要太多,又何差他一人?
賀穆蘭是話說出口才發現聲音如此嘶啞冷淡的。但她也沒勁再哄他,不知什麼時候鬼方就會過來,她還得快速回複自己冷靜的狀態。
陳節張了張口,在這充滿煞氣的主將麵前,竟是說不出話來。
他回過頭,見到自己的幾個同火用各種擔心的眼神看著他,一咬牙,開口說道:“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
我是要來我的鐵槊的!
你拔了它一直用,現在也沒還給我!
我我我我……
“我就是來謝謝你……”
謝你妹啊!
陳節你這個慫蛋!
謝她什麼?
賀穆蘭莫名其妙地看著陳節。
這一次他不再是她的親兵,她打瘋了的時候也完全沒有照顧過他一下。
難道在她沒注意到的時候,其實她曾救了他一命?
不會吧?
也許是賀穆蘭看他的神情太過奇怪,陳節的臉色一下子漲到通紅,張口結舌到說不出話來。但那眼神一直不住的往她身邊的馬槊上看。
賀穆蘭看了看手邊的武器。
“咦?這不是我的……”
怎麼會是你的!我自己的兵器,化成灰我都認得!
這明明是我的啊!
“是我的……”
完蛋了!
要殺人滅口了!
要巧取豪奪了!
“這不是我的槊啊?我的可是精鐵槊。”
賀穆蘭拿起旁邊的槊,仔細看了看。她的鐵槊是大比時庫莫提找給她的,槊頭是精鐵所製,寒光逼人,這馬槊雖然也很好,但槊身是韌木所製,和她的鐵杆又不相同。
賀穆蘭拿起在敵人手上抽回的武器,大概是兩把槊的顏色和形製差不多,她沒有注意到拿錯了武器。
賀穆蘭在陳節家中見過這把武器,再見到陳節的表情,還有哪裏不知道的,幹脆利落地把手中的馬槊向他一拋。
“你的吧?下次不要脫手,不是每次都有人還給你的。”賀穆蘭吩咐身邊的花生去戰場上找自己的鐵槊,收斂起渾身的殺氣。
“陳節,拿好你自己的武器,千萬要活下去啊。”
陳節一下子就愣住了。
花將軍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他的槊比我的還好?
他近距離看到賀穆蘭這一身饕餮戰甲,羞愧之色更甚了幾分。
他還覺得花木蘭會肖想他的武器,殊不知對方的甲胄兵器也不知道甩了他幾條街去。
他以為他是個欺男霸女的跋扈將軍,可他連手下一個小兵的情緒都會照顧到,甚至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又怎麼會是個目中無人之人?
陳節羞愧萬分地抱著自己的馬槊,鄭重地點了點頭。
“標下一定會活下去的。”
活到真正歸入您的帳下,為您效力!
***
賀穆蘭納悶的看著陳節急匆匆而來,又急匆匆而去,摸了摸下巴,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事,又死活想不起來了。
兩個人、兩三世的記憶太多,中間又死過一回,想不起來也是正常。
花生很快就從帶人打掃戰場的蠻古那拿回了賀穆蘭的鐵槊,這樣精良的武器不可能丟掉,要不是當時賀穆蘭殺的興起鐵槊卡在人肋骨上,索性幹脆換了馬刀劈砍,怕是這鐵槊還在她的手中。
隻可惜這種悠閑還沒過去大半個時辰,賀穆蘭即開始命令所有人整軍上馬。戰利品也好、敵首也好,所有的東西哪怕沒收拾幹淨的,也不許再過流連。
被俘虜的敵將捆成了個粽子,交由花生看管。這個懂得匈奴話的舊日奴隸,正提著長刀緊盯著這個曾經給他帶來過巨大磨難的舊日主族,連對方眨一眨眼睛都不會放過。
賀穆蘭看著他們放鬆下來的麵容,突然開始厲聲訓斥。
“你們以為現在就已經結束了?你們以為我們現在就該收拾東西,回黑山大營去了?”
她嗤笑了起來。
“你們是不是忘了,我們是誘餌!誘餌已經把小魚放回去了,等待著我們的,還有更多的敵人!”
她的話打醒了浴血過後的騎士們,一個個收起了輕狂的樣子,不安的打量周圍的同袍。
有些人忍不住開始把手伸向身邊的槍袋,似乎覺得撿回來的長矛可以再用一次似的。
賀穆蘭隻是掃了一眼,便知道他們在想什麼。
“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們還能像剛才那樣再來一次?剛剛是以無心算有心,等那些潰兵回去搬救兵,你們以為他們不會向友軍告知我們長矛陣的厲害?等一會兒,他們不會再衝鋒我們的,說不定,會幾千人將我們圍起來,活生生的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