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止水最害怕的那一夜已經過去了,現在幾乎已經沒有了“恐懼”這種情感,留下的隻有對赫連昌和魏人無盡的仇恨。
對赫連昌的仇恨,還在魏人之上。
赫連明珠早已把臉上畫的蠟黃,眉毛也粗黑一片,美貌已經沒了七分。再加上她的胸前裹著厚厚的布條,穿著寬大的宦官服侍,抱著赫連止水時,就連赫連止水都會忘了這個是他那以美貌著稱的姑姑。
外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讓赫連明珠鬆了一口氣的是,這腳步聲聽來隻有兩三人,絕不會是什麼魏國的士卒。
姑侄兩個對視一眼,赫連止水從靴筒裏拔出匕首,脫了鞘,持在胸前。
匈奴人有在靴子裏藏利刃的習慣,赫連明珠出門時玉翠也放了一把,塞入她的靴子之中,赫連明珠見侄兒第一反應是掏出武器,而不是如她一般鬆了一口氣,對自己的懦弱更加羞愧,也拔出匕首,閉住呼吸,等著探清他們的舉動。
那幾個人都是宮中的宦官,赫連明珠似乎覺得其中一個聲音還很熟悉。那幾個人偷偷摸摸的進了武英殿,掩上門後,一個尖細的聲音說道:“咦?是誰給平原公的家人蓋了布幔?”
他們原以為進來會見到一片無頭之屍,已經做好了嚇一跳的準備,誰想回過頭卻發現屍體已經被擺放整齊,蓋了大半的布幔,總算是安心了不少。
“大概是明珠公主派人做的吧。這宮中除了那位,也沒人敢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做這種事了。”
另一個尖細的聲音低著聲音叫喚:“別再閑聊了,趁現在還亂著,沒人注意我們會跑,找點值錢的東西帶出去才是!還有衣服,現在宮裏哪裏找得到普通人的衣服,把這些死人的衣服扒下來,我們換了,混出宮去吧!”
“真要這麼做嗎?去年明珠公主還賞了我一盤子點心,現在做這個,我有點……”
“咱們都是沒□□的人,你還真憐香惜玉起來了!現在再不跑,等魏國那些凶神惡煞進來了,我們跑都跑不掉了。若不是看在你們都是同鄉的份兒上,我何苦還要帶上你們,我自己跑的更快!”
另外兩個聲音不說話了,然後便是布幔被抖開的聲音,和悉悉索索的衣衫翻動之聲。
“這女人帶著金鐲子!”一個聲音驚喜的叫了起來:“手指上還有寶石戒指!”
赫連止水臉上顯出怒容。
這些人在幹什麼,不言而喻。
赫連昌派出來的斬首之人全是身邊的心腹,都是匈奴貴族出身的護衛,這些人完成了任務就抽身離去,根本沒有搜刮任何財物。後來赫連昌心情不好,又有宮中巡邏的侍衛老是在武英殿附近遊蕩,就連赫連明珠去武英殿都被打暈了帶走,更是沒人敢進武英殿。
後來宮中局勢大變,赫連明珠偷偷摸了進來,今日裏,竟然連幾個普通的宦官也敢踏進武英殿裏造次了!
“不要拿大的,大的放在身上太顯眼,挑那小的,金戒指寶石玉佩之類,好揣又好變賣。”那個年紀較大的顯然是在教他們挑救命的東西。“還有衣衫,扒的衣衫不要挑太好的,否則會被當成顯貴給搶了,就挑最差的扒!”
赫連止水聽到連衣服都要被扒,握著匕首的手一緊,跳起身來就要出去殺人。
他雖是漢人養大,但生性有著匈奴人的暴烈,赫連明珠見他根本忍不住要出去,連忙把他一把抱住,在他耳邊輕喚:
“止水,你莫去,你莫去,姑姑把他們嚇走……”
赫連止水掃了姑姑一眼,猛地搖頭:“你還沒我厲害呢!”
赫連明珠見赫連止水拚命掙紮,將腦袋埋在他的肩窩裏,恨聲說道:“你若出去,我便自裁啦。他們死都死了,就算衣服首飾都被拿走,又有什麼要緊的?重要的是活著的人。你現在還活著,可出去了,那三個家夥一喊,或者鋌而走險,你說不定就死了。你等著,他們會有報應的……”
忽然間,更加嘈雜的腳步聲奔向武英殿而來,聽聲音約莫有幾百人。這些聲音腳步沉重,顯然都是成年的男人,間或還有兵器甲胄摩擦的聲音不停傳來,赫連明珠先是一喜,後來一想無論來的是什麼人,赫連止水一露麵就是個死,立刻將他推到牆壁上。
“你快藏進去!是赫連昌的人來了,我不會有事的!”
赫連止水也是乖覺,見情況不對,絲毫不多做贅言,將那牆板一滑,貓腰就鑽了進去。
偏殿並非睡覺的地方,隻是赫連明珠見這裏有窗子可以看到月亮,才把被褥搬到這裏,如今時間急迫,立刻把被褥往那牆壁上一搭,跑了出去。
莫說赫連明珠聽到了外麵的聲響,那三個宦官也聽到了,臉色不由得大變,也來不及穿地上扒下的衣服了,隻著著中衣,帶著值錢的東西就往殿後跑。
赫連明珠跑出配殿,正和往後跑的宦官們打了個照麵,兩方俱是一驚,那三個宦官見她也穿著宦官的衣衫,再想起他們是來做什麼的,立刻臉上顯出狠色來,要去抓她。
赫連明珠亮出手中的匕首,貼近一個宦官的身旁,刺中一個人的臂膀,然後沒命的往後跑。
她雖然也會個兩三招保命的招數,但畢竟不以這個為長,一擊得手後立刻就跑,她從小和赫連昌一起長大,對武英殿的環境熟悉無比,一下子就跑的沒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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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麵果然沒人,奇怪了,整個大夏宮裏人人都驚慌失措,咱們一路跑來,各個殿中都有人逃竄,為何這裏沒人……嚇!”
賀穆蘭一進門就嚇了一跳,拓跋燾牽著越影跟著進了武英殿,見到一殿裏亂糟糟的無頭的屍首,還有被翻亂的衣衫,皺起了眉頭。
“難怪沒人,這是赫連昌造孽的地方。”拓跋燾掃視了一眼地上的衣衫。“這旁邊還有脫下的衣服,我們進來時候卻沒看到人,這幾個宦官應該還藏在殿中,花木蘭,你帶上十幾個宿衛將各個宮室都搜查一遍,其他人在這裏保護我便是。”
“是。陛……杜壽大人,你要自己小心。”
賀穆蘭和拓跋燾入了大夏宮後,自然不能再喊他陛下了,可也不能直呼其名,像一開始一般大叫“越影”這種事再犯就是“欺君之罪”,所以在賀穆蘭說出自己的憂慮後,拓跋燾很光棍的告訴她,他的鮮卑名字“佛狸”在諸國之間比“拓跋燾”還要響亮,他在外化名都是“杜壽”,叫她喊他杜壽便是。
這讓賀穆蘭一下子就想起了“賀光”。她能說這兩人不愧是父子嗎?連起化名的風格都一樣。拓跋燾的母親姓“杜”。燾是壽水組成,他便化名“杜壽”。
他兒子母親姓賀賴,他就化名“賀光”。
賀穆蘭知道裏麵還藏有夏國宮人,自然不敢怠慢,帶著十幾個宿衛一間間的找,終於在一間宮室裏找到了哆哆嗦嗦的三個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