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
咣咣。
賀穆蘭猛然後退,找尋自己人的屍體。
“是不是有人還活著?無論是什麼聲音,再弄出幾聲!”她大聲叫了起來,在聽到的方位開始翻找。
一具具沒有了生命氣息的屍體被推了開去,隻有咣咣咣的聲音依舊在傳出。她從一個微微凹下去的地方拖出了一個全身是血的人,此人臉上血跡模糊,大腿上有一條長刀或者其他什麼兵刃砍出來的傷口,血流的到處都是。
他還能動,多虧與有些屍體和馬的屍體在他的上方交叉形成了一個空隙,所以他沒有受壓,也沒有被人發現補上一刀。和大部分被砍掉了腦袋的自己人比起來,他是幸運的。
隻是流血過多已經使他意識模糊,也沒有力氣推開身上的屍體堆。賀穆蘭聽到的咣咣咣的聲音,是他拿手中的斷刀去敲屍體堆裏死人兵器的聲音。
‘為什麼……’
此人支撐了許久,就想著外麵有人能把他拉出去解困,此時終於見到有人將他救了出來,再看見賀穆蘭的臉以後,終於像撐不住了一般,一下子昏了過去。
“你醒醒,醒醒,你是哪一營哪一火的?”賀穆蘭動作利索的解開此人的褲帶,將他大腿根部捆緊,又扯掉旁邊死人的衣服,一把按在他的傷口上。
布料大概不幹淨,恐怕會感染。可是此時是在戰場上,也顧不得幹不幹淨了,先止血才是。
這人穿的還不算窮酸,頭上的帽盔應該是不知道滾到哪裏去了,衣衫上全是血,身上壓著的全是柔然人的屍體,柔然人外才是自己人,想來最先倒下的他也是一位猛士。
賀穆蘭在他腰間摸了下,沒有看到軍牌。
大部分人把軍牌掛在腰間,是因為為了獲取軍功,雙方砍的都是頭顱。若是軍牌掛在脖子上,腦袋一掉,軍牌也掉了,反倒認不出身份,久而久之,大夥兒情願放在褲腰帶上。所以才有“把命掛在褲腰帶上”之說。一來是指首級可以掛在褲帶上,二來則是表示著自己身份的軍牌。
此人腰間沒有軍牌,倒讓賀穆蘭愣了愣,也沒有多想,隻一把將他抱起,向著同火那邊狂奔。
“那羅渾!狄葉飛!阿單誌奇!這還有個活的!”賀穆蘭一邊跑,一邊朝著同火們呼喊。
在戰場上割首級有什麼了不起的?
了不起的是救到了同伴。
賀穆蘭頓時覺得麵前打開了一扇新的窗戶,一扇足以贖罪的窗戶。
她身上屬於花木蘭的那一麵讓她奮勇殺敵,無愧於花木蘭“虎威”的稱號,她要在戰場上活下去,不至於像是第一次死的時那般淒慘無助,她需要活下去才能救下更多的人。
但是要在右軍這種地方出人頭地,出色到足以讓皇帝注意,她就需要殺人,消滅掉不計其數的敵人。
唯一慶幸的是,這場戰爭並非侵略,而是反擊敵人幾十年來的騷擾和劫掠,這讓賀穆蘭的價值觀稍稍好受了一點。
可是賀穆蘭身上屬於現代人的那一麵也在同時不停的拉扯著她。
她曾是保護群眾生命安全的司法工作者,是伸張正義的“屍語者”,也是因為接觸過無數失去生命的軀體,而愈發了解生命價值的普通女人。
賀穆蘭這倒黴的穿越經曆,決定了她必須為自己根本不在乎的“軍功”,而做出和之前所作的事情正好截然相反的舉動。
她曾是破壞者,可那是正義的。
而現在,所破壞著的一切,是讓她難以忍受的不義。
但是她除了會殺人,也是會救人的。
就算她隻是個法醫,人體解剖學、病理學、內科學、外科學、兒科學、婦產科學這些臨床醫學她也是學過的,她也曾臨床實習過半年!
她在法律之前,先是個醫學工作者。
救人,救人也是她的本行啊!
賀穆蘭抱著那個奄奄一息的人,歡快地朝著同火們奔跑著。冷風的清冽,呼吸到流暢空氣的舒爽,讓她的臉上露出動人的笑容。
她在一大群人詫異的表情中,將那個奄奄一息的人放在傷兵之中,指著他大聲問道:“可有人認得這個人?我在前麵的地方把他翻出來的。他大腿中了一記,割破了血管,應該是因為這個而跌下馬的。”
她舉目四顧,許多失去了同火的新兵們都滿懷希望的跑上來掀開他的亂發,期望在花木蘭這找到熟悉的同伴,結果他們一個個滿臉焦急期許的跑上來,又一個個搖頭歎氣地離開。
“都不認識?”賀穆蘭傻了眼。“他倒的地方,身上全是蠕蠕,應該是個猛士才對,你們都不認識嗎?”
黑一和黑四、黑五的百夫長都走了出來,他們管著三營的三十個火,手下的人自然是人人都認得,可是卻不認識這個人。
“是不是黑二、黑三掉隊的?”若幹人想起一個可能。火長,我們是五隊出戰的。黑二、黑三追的急,說不定落下幾個倒黴蛋。”
黑三確實有落下的,因為沒有同火相助,一開始就被砍成重傷,躺在地上生死不知。賀穆蘭看了看這些傷兵,向幾位百夫長問道:
“如今我們已經追不上蠻古將軍了,後路也已經清掃完畢。如今該如何是好?”
軍令是要求他們抗擊擾邊的柔然人,結果這群柔然人見到大軍就四散而逃,各軍將軍也朝著各個方向追趕,蠻古跑的最早,影子都沒了,黑營隻是新兵營,可沒有斥候和傳令官,現在前後無助,真不知道如何辦才好。
百夫長是他們之中位階最高之人,三個百夫長商議了一會兒,想到新兵鍛煉到現在應該也足夠了,便發號施令。
“既然蠕蠕已經被擊退,我們回營。”
賀穆蘭上了馬,微微覺得不太對勁。
她的馬鞍邊掛著槍索,箭囊卻是在馬前,如今馬後卻多出兩大包東西,鼓成好大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