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我很堵(2 / 3)

這時候,她才發現丘林莫震的墳塋旁有個小小的鼓包,隻是沒有墓碑也沒有任何像是土墳的樣子,所以她才沒有往那方麵想。

所以,那是丘林豹突的墳墓嗎?因為死不見屍,所以立的衣冠塚?

那婦人住在這裏,是給兒子和丈夫守墳,想要一家人住在一起?

“嘁,我難道是傻子嗎?”

賀穆蘭被這根本一點都不浪漫的猜測給激怒了,皺著眉頭恨不得衝進去再逼問一番才好。

她有眼睛能看,有耳朵會聽,若是王氏還住在自家宅子裏,她說這些話她還信,可是現在都已經住在這鬼地方了,鄉人都是避之不及或者厭惡萬分的態度,她自己也一說起往事就羞愧難當的樣子,難道當她是瞎了嗎?

她到底在瞞什麼?

賀穆蘭一下子就對這個女人產生了芥蒂之心。

沒過一會兒,腳步聲從她的身後穿了出來。

這裏穿著靴子的隻有兩人,跟上來的是誰,不言而喻。

“你也出來了。”賀穆蘭頭都沒回。

“嗯。”阿單卓的聲音有些沉悶。

“我們去遠一點走走吧。”

她抬起腳,朝著土坡的另一頭走去。

兩人走到土山的邊沿,看著山下大片大片的樹叢,都沉默不語。

“你覺得王氏說的話可信嗎?”賀穆蘭終於還是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你為何要拽我的衣角?”

“說實話,從小市鄉那些鄉民都說丘林家死絕了開始,我就知道這戶人家一定是做了什麼不好的事。”

阿單卓的話語中有一種讓人覺得壓抑的東西。

“花姨,你是不知道孤兒寡母在鄉間會是什麼樣的生活,人們即使在背後如何說你們家的不是,可是在外麵,尤其是在外人麵前,還是會維護戰死者家人的尊嚴的。”

“我阿爺走的早,我四歲就沒了阿爺,我阿母帶著我十分困難,雖有您的照顧,也有您名頭的庇護,對於我家的閑言碎語從來都沒斷絕過。我阿母從來不自己出門,要有說親的人家也趕出去,並不是因為阿母要守節或者為了名聲……”

阿單卓捏了捏拳。“是因為我們需要宗族的庇護。我阿母必須表現出讓宗族值得為我打算的價值。”

鮮卑人除族和漢人完全不是一個概念。鮮卑男子,尤其是軍戶,自出生起就有永業田,若是成年了,還會有更多的田地分配。鮮卑軍戶娶妻會有朝廷負責說媒,有挑選的餘地,還會得到軍府給的補貼。

若是哪個軍戶家裏要是有其他的一技之長,會分配到不少額外的活計,得到不少私活,這些都是收入的來源。

比如花家小弟善於養馬,家中替軍中養了許多戰馬;阿單卓臂力驚人,會去鐵匠鋪幫忙鑄造兵器。

軍戶是不能自己找工作的,沒有入伍的時候隻能靠種田維持生計,田地要是出產不好,一家子就會過得十分艱難。這時候,族裏要是分配給你其他的工作,就不算自己找“私活”,而且還能得到不少好名聲。

同族是軍中最好的紐帶關係,花木蘭出身懷朔,左軍中就有懷朔軍團,中軍也有武川軍團,他們以同族同地域為核心,共同進退,齊心合力,有時候往往比一般的精銳部隊還能爆發出強大的戰鬥力。

這些都是鮮卑人家灌注在血液裏的傳統和精神,就如漢人永遠忘不了那禮儀宗法一般,鮮卑人將榮譽和建功立業當做評判一切的基準。

可在那之前,首先得活下去。

“這裏是上黨,比我們北方六鎮情況更複雜。我所在的武川,漢人隻占不到一成,您居住的懷朔,也是以鮮卑人和雜胡為主。但這裏是上黨,漢人鮮卑人一半一半,還有羌、羯、雜胡等各族之人混居,誰也不知道這裏會發生什麼。”

阿單卓撓了撓頭,“我也覺得王姨有所隱瞞,可是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若真做出什麼錯事,像是這樣的下場也已經足夠可憐了。如是她有殺人放火,鄉裏是不會放過她的,那隻能說,她做的是所有人都看不慣,卻又無法直接做出指責和懲罰的事情……”特種兵王在都市

“若是那樣的話……”阿單卓望了望天,“我們就當不知道吧。”

“當不知道?”賀穆蘭回身看了一眼。“怎麼可能當不知道?”

“我們是過客不是嗎?”阿單卓想的很明白。“每個人的路是自己選的,她選了自己想走的路,會走到什麼樣的盡頭,也是她自己應該明白的啊。哪怕是自作自受,花姨你做的也夠多了。”

“你將我們撫養到成年,還經常派親兵到我們家裏噓寒問暖,又給我們寫信、找師傅學習武藝……您做的夠多了。我們的父親又不是為了救您而死的,您出於同袍的道義撫養我們長大,已經讓我們都不知道如何報答才好,而後的路都該自己走,否則那才真叫對不起祖宗門楣。”

“我不是為了你們要報答與我才……”

賀穆蘭呐呐地解釋。花木蘭從來沒有想過報答的事,她就是那樣一個人,因為覺得自己應該這麼做,而就這樣去做了。

“因為這樣,我們更是要走上正直的道路才行。”阿單卓重重地點了點頭,“我們是承擔了如此多的‘善意’才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我們應該做的是讓人們覺得他們的‘善意’有價值,而不是辜負它。”

“所以……”阿單卓的聲音中莫名的有些悲愴。“花姨,不要再問了。若是他們做了不好的事,以後就將他們當做‘陌生人’,徹底撒開手去,你已經做到你所有該做的了。一個正直的人不會因為您缺席了他人生中短短的一年就變壞啊。如果他們沒有做不好的事,那他們已經無愧於你的‘善意’,您又何必去追根究底呢?”

“你說的好像有些道理……”賀穆蘭被阿單卓的話繞的有些暈,“你的意思是,王氏要做錯了事,她現在這樣就已經是承擔了苦果,而我已經做到了我該做到的,所以不必介懷。如果她沒做錯事,那我更不用問了,因為我不需要質疑一個沒有做錯事的人……”

“你是這個意思嗎?”

“大概吧。不過,看這樣子……”

阿單卓抿了抿唇。

“不像是無愧於心的樣子啊。”

***

阿單卓可能從小經曆的很多,而且站得角度和賀穆蘭截然不同,所以他想的東西和賀穆蘭的完全不一樣。

阿單卓想的是作為一個受到善意饋贈的家庭,雖不說一定要出人頭地,但至少不能讓人寒心。而從他們做出連自己都羞愧的事情開始,做出善意舉動的人就可以撒開手去了,因為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但賀穆蘭,或者花木蘭作為一個給予饋贈之人,所站的角度卻和阿單卓完全不同。

有過施與經驗的人都知道,所有不含私心的付出善意的那一方,都是希望“得到”的人過的更好的。施與者希望能通過他們的“施與”,讓對方擺脫某種不好的境遇,讓生活變得更好,而不是追求某種報答或者虛假的名氣。

報答和名氣隻是那種“善意”帶來的附加品,一種額外的驚喜。

正是如此,所以賀穆蘭對於花木蘭努力堅持了這麼多年,卻最後還是沒有得到一個完美的結果,至少是像阿單卓那樣讓人不生遺憾的結果產生了一種遺憾和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