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蘭猶豫了一下,往阿單誌奇那邊看去。
她真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每次打掃戰場,都是同火的夥伴割的首級。
坤達和莫懷兒幾人有些心虛的避開了他們的眼神。
其實花木蘭射殺的人遠遠超過這麼多人。
他們這火在軍中統計的七十六個首級,倒是有一半是花木蘭射傷或者射死的,他們在補完刀或者最後打掃戰場的時候,為了不讓自己的戰績太難看,總會偷偷從花木蘭哪裏“摘走”幾個人的首級,充當自己的軍功。
十人之中隻有阿單誌奇不這麼做,但他也不阻止他們的這種行為。
久而久之,同火的夥伴們都習慣了占花木蘭的這種“便宜。”
花木蘭的猶豫和同火間的心虛都看在了這位副將的眼裏,但顯然這位副將想的太多,而且和事實完全不是一回事。
所以他的臉色沉了下來,冷哼了一聲。
“怎麼,你自己的軍功自己都不知道?這十七個人頭,莫非是你從戰場上撿回來的不成?”
因為鮮卑人習慣以首級計算軍功,過去也曾有過屠殺平民計算軍功的事情。打掃戰場時幾個不同火的人為了爭奪一具屍體的歸屬大打出手鬧出人命也是有的,所以北魏對於虛報和搶奪他人軍功的懲罰很嚴厲,抓到了都是立斬不赦,虛報數量多的,全家都要遭殃。
副將這一句話,讓花木蘭等人齊齊變了臉色。
“標下的軍功都是……”
“啟稟副將大人,花木蘭的軍功都是我們記的!”阿單誌奇上前幾步,單膝跪下回道:“花木蘭擅長箭術,因不喜歡打掃戰場,是以每次戰鬥結束,都是由我們同火的火伴負責計算。花木蘭的軍功,卻有其數!”
“你又是何人?”副將看了一眼阿單誌奇。
這年青人身材健碩,肌肉虯結,這才是他心目中七場十七殺該有的樣子。
“標下乃黑四十六火火長,武川阿單王力之後,阿單誌奇。”
“武川來的?”武川鎮和懷朔鎮一樣,是北方拱衛平城抵禦柔然的重鎮。那副將翻了翻軍冊,發現花木蘭同樣是來自北方六鎮的懷朔,心中已經隱隱有了些相信。
如果是替隊友記錄軍功,那斷然沒有往高處寫的。首級回來都是要清點的,想來同火隻有瞞報,不會將全隊之功讓於一人。
這火長和火伴既然承認是他們記的軍功,花木蘭被記下的軍功就隻有少,沒有多。
“既然如此,那你們就歸隊吧……”
“慢著!”
右軍的另一位副將走了出來,一指花木蘭。
“你的火長說你擅長箭術,究竟是如何了得?”
“標下的箭術隻是平平,隻因同夥之中並無用弓箭的火伴,是以覺得標下的箭術很好。”花木蘭不慌不忙的睜著眼睛說瞎話,“十七斬獲是火伴掩護有功,標下不敢居功。”
殺鬼和烏地歸的臉不由自主的紅了紅。
掩護有功什麼的,實在說的太誇張了。事實上,他們兩個一直都是靠火長和花木蘭護著才能活命。
這副將其實早就注意到黑十六火了。黑營隸屬右軍,也曾有很多次負責為右軍掠陣的情形。事實上,黑十六的帳篷和夥食都是他安排人提高標準的。
他一直在觀察究竟是這火的軍士配合默契還是有什麼其他的原因讓他們存活率這麼高,但他觀察了許久,除了那武川阿單氏族的鮮卑子和來自懷朔賀賴氏的花木蘭,其他人都是表現平平,在配合上也無什麼過人之處。
那就必定是阿單誌奇和花木蘭有什麼過人的本事。
“既然你箭術平平,那這軍功就有存疑之處。”這位副將在眾目睽睽之下說著能把十六火逼死的猜測。
“標下……”
“拿一把弓,取一筒箭來,交給花木蘭。”他截斷了花木蘭的話頭,吩咐起其他兵士,又表情凶狠地說道:
“在軍功沒查清之前,將花木蘭以外的第十六火全部都綁起來!”
“副將大人,若您對標下的軍功存疑,大可收押了標下,與我的火伴無關……”花木蘭一見黑營其他的袍澤果然將大驚失色的夥伴們綁了起來,忍不住跪下求情,想要以身替之。
阿單誌奇認命的被黑四其他火的士兵按倒在地捆了起來,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他早就知道像花木蘭這樣的人是藏不住的。這位副將一定是發現了什麼端倪,想要逼著花木蘭自己在眾軍麵前跳出來。
隻是非要這麼折騰他們嗎?
.
黒\營的新兵們不知道,為什麼隻不過是有可能冒領軍功的猜測,就要弄出這麼大的陣仗。
但在軍營裏,上官的命令就隻能服從,任何一位將軍的懷疑就有可能讓你送命。
這就是戰爭,不但對敵人殘忍,對自己人也不見得仁慈。
每個人都在心中瘋狂的猜測,自己是不是成了殺雞儆猴的那隻猴,黑十六到底有沒有冒領軍功,花木蘭是不是箭術真的那麼厲害……
等等等等。
黑山吹來的風像是刺骨般的寒冷,可此刻比黑山吹來的風更冰冷的,是花木蘭的心情。
右軍的副將命人將她的火伴全部都綁上了箭靶,又讓人在他們的頭頂上放著一個個裝滿了水的皮囊。
眾目睽睽之下,她的火伴們可笑的猶如集市間雜耍的猴子。
硬弓和羽箭都被送了過來,副將把弓箭都遞於花木蘭之手,在黒\營上千新兵惴惴不安地表情中開了口。
“但凡控弦之士,在馬奔跑行進時進行騎射,比站立著射箭更難。既然你的火伴說你們火裏的軍功沒有問題,你便把這些水囊給我射了,以作證明。”
他的表情嚴肅的能夠嚇哭孩子。
“花木蘭,你的火伴是死是活,就看你了。”
不遠處,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的莫懷兒抖得像是在黑山的風中隨之舞動的枯草,一雙眼睛裏全是絕望的神色。
他是花木蘭這一火裏年紀最小的人,剛剛到十六歲。
若不是他在家裏經常放馬練得一身好騎術,一個月前早就死在陣前了。
阿單誌奇左右看了一眼,隱約升起了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