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好幾步,趙明亮才推車轉進米花巷。巷子裏那個亮著的街燈閃啊閃的,幾乎要滅掉,卻始終亮著。還有風吹進來,爬山虎都簌簌地響,街燈也沒固定好,晃來晃去,害得他的影子也跟著東奔西走。圍著電線杆的黑暗也這一團那一簇地毫無章法。一周前的案件現場已完全沒了蹤影,所有地方都恢複成往常的樣子。趙明亮推著車子快要走到街燈下時,一團影子突地奔過來襲擊了他,將他擊倒在地。自行車也歪過去。趙明亮捂著後腦勺趴在地麵上,嘴裏啃著泥,卻怎麼也動不了。費了好大勁翻過身才發現兩手全是血,燈光下都變成了黏糊糊的黑色。然而這回再胡亂掙紮也無濟於事,整個身體沉重得厲害。現在趙明亮是一隻任人宰割的羔羊。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那些光芒,他看不見他的臉,都成了黑色。你是誰?趙明亮的聲音虛弱得要命。
這麼快就忘了?陌生人說,左手的拐杖使勁敲打著地麵。
是你。趙明亮明白了,但他還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陌生人說。
我說是巧合,碰巧遇到你的,你相信嗎?趙明亮說,他的右手偷偷地往腰上去。
鬼才相信,他說,不過,沒關係,這不是今天的重點。
趙明亮同樣知道他今天的重點是什麼。他說,在這之前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將凶殺現場的那根棍子藏哪了嗎?
陌生人沒說話,左手的拐杖再次重重地敲擊著地麵。真他媽笨,趙明亮暗罵自己,早該想到的,還有那個問號,根本就不是什麼狗屁問號。趙明亮眼望著陌生人,右手摸到腰間。糟了,糟了,什麼也沒有。
你是在找這個嗎?一陣風再次吹來,一些葉子翻身跳過趙明亮的臉。陌生人右手拿槍,槍口抵在他的額頭。
12.太陽收回最後的光線時,天色也暗下來。廣場的人們也慢慢多起來,都是些飯後散步的人們。石頭望望四周,又低頭看表,還沒到約定的時間。不過,按理說,對這樣的機會,趙小蛇應該早早地就到了。
那些人挺高興,不管遛狗的少婦還是遛孫子的爺爺,從他身旁走過全都現出滿足的神情。後麵那個哭起來,驅散覓食的鴿子,五六隻鴿子扇兩下翅膀又落在不遠處啄啊啄的。天空幹淨得隻剩下灰藍灰藍的顏色。又是好幾根電線拉過來扯過去,切著天空玩。一陣風吹來,沒有旗幟晃,沒有樹枝搖,沒有雲兒跑,也沒有長發飄,就那麼輕輕地打在臉上。
一個在附近轉悠了很久的老人坐在石頭的身邊,石頭往邊上靠了靠,老人也坐過來。時間已經到了,石頭的目光往人群中撒開去,怎麼還沒到?
在等人?老人像是鼓足很大的勇氣跟他說話。
石頭下意識地點點頭,渾不在意。
等女朋友?老人說。
你怎麼知道?石頭不願跟他解釋。
你們這個年齡正是談戀愛的好時光。
這倒也是,石頭說。雖然是這樣,可我最美好的時光都被蒙蔽了,他想。
你很喜歡她,老人說。
嗯,石頭依舊敷衍。他頻繁地看時間,而且希望從人群中覓到趙小蛇的身影。沒有什麼比此刻更想念她了。
你真的很喜歡她?老人還在問。
你有完沒完,石頭生氣了,這跟你有什麼關係,既然你知道我在等人,請你離開一下讓個位置,好不好?
走過去的人們,有好些個都看過來,特別是那個小女孩,父母怎麼拽都不能將她的臉扳過去。過了一會兒,老人不再說話,但也沒有要走的意思。石頭惱羞成怒,他說,這跟你沒有一毛錢的關係,你趕緊走。
其實,老人從口袋裏掏出一件東西說,這跟我有很大關係。
石頭看見那東西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老人的衣領說,你怎麼會有它?你把她怎麼了?你綁架了她?你想怎麼樣?
老人笑容滿麵,一臉的皺紋遊起來。看來你還是蠻關心她的。老人的手試圖解開他的手。你別這樣,她好好的,你先放開行嗎?老人的眼睛往外處瞧。
現在圍觀的人們更多了些,脾氣暴躁的甚至還指指點點。石頭鬆開手,坐回去,緊盯著老人不放鬆。過了好一會兒,好奇的人們才在老人的勸阻下散開。
不是你想的那樣,老人說,我拿出這個手鏈是為了讓你相信我不是在信口開河,老人將手鏈放回去,我並沒有綁架她,恰恰相反,老人說,我是她父親。
不可能,石頭反駁說,她跟我說過,他恨他父親,她從來沒搭理過父親。
這就是今天我來這裏的關鍵所在,老人說,小蛇以前確實從未理會過我,不管我做什麼都不能彌補以前對她的傷害。可是現在她主動聯係我,讓我幫她,她說這次隻要我能幫到她,她就可以原諒我以前的過失。
讓你幫什麼?
你還不明白嗎?我在這裏都是因為你,她為你傷心了很久。
已經不可能了。石頭說。
從你剛才的樣子來看,你還很喜歡小蛇的,可你為什麼要作出這樣一個傷害彼此的決定呢?老人說。
石頭低著頭不再說話。一個勁地踩腳下的煙頭。天已經黑下來,亮起的路燈照出好些個影子。等人群稀少的時候,石頭終於打破長時間的沉默,說,你想知道原因?他站起身,跟我來。說罷也不等老人回應,徑直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