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記錄下海倫之美的,是古希臘盲詩人荷馬,在他的史詩《伊利亞特》中,海倫前後出場三次,荷馬不愧是世界級巨匠,他深知傾城傾國之美,難以用言語形容,所以筆尖僅僅觸到海倫白皙的手臂、飄飄的長袍、閃閃發光的麵紗,如是而已,餘下的,則留給讀者充分遐想。美人嫋嫋兮隔麵紗,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似朝霧之籠花。這叫什麼?這就叫朦朧美。
這場圍繞海倫的廝殺,整整持續了十年。與其說是兩國交鋒,不如說是宙斯的天庭子孫和塵世子孫的混戰西方意義上的天人合一。混戰中湧現無數英雄,在特洛伊一方,為赫克托爾,他是國王的長子,帕裏斯的哥哥,宙斯鍾愛的蓋世豪傑。赫克托爾的造型,類似我國戲劇舞台上的白袍小將趙雲,他一手撐起了特洛伊保衛戰,忠心赤膽,智勇雙全,生命不息,戰鬥不止。在希臘一方,為阿克琉斯,他是海洋女神忒提斯和希臘勇士珀琉斯之子。當初,正是在珀琉斯夫婦的婚宴上,發生了三位女神爭奪金蘋果的事件,這才牽出了帕裏斯和海倫,牽出了連綿不絕的戰爭,可見,一切都暗含天機。阿克琉斯屬於拚命三郎,就武藝來說,天下第一。他更有一樣異能:刀槍不人。天,這哪兒是人?分明是神!太神了宙斯他老人家也不好擺布哦,造化便在他身上留下一處死穴:腳後跟。戰爭末期,站在特洛伊一方的太陽神阿波羅就是窺準了他這要害,朝他的踵部射出致命的一箭。
特洛伊戰役的髙潮,是神乎其神的木馬計。希臘聯軍雖然兵多將廣,奈何特洛伊人憑城固守,久攻難下。戰爭打到第十個年頭,一天,希臘聯軍佯裝撤退,在營址留下一匹龐大的空心木馬,裏麵埋伏若幹敢死隊員。特洛伊人不知是計,把木馬當作戰利品運進城。抗戰抗到這個份上,特洛伊人實在是太興奮了,太激動了,勝利衝昏頭腦,當晚舉城狂歡,人人喝得酩酊大醉。這時,隱藏在木馬腹內的敢死隊員悄悄殺出,打開城門,與隱蔽在城外的希臘大軍配合,一舉攻下特洛伊城。
海倫因其情奔而引起十年血戰,海倫也因十年血戰而名垂後世。返觀我國古代,和戰爭結緣的美女有的是,譬如夏朝的妹喜,譬如商朝的妲己,譬如春秋的西施,譬如三國的貂蟬,但她們的行情,不是紅顏禍水,就是死於非命,哪像人家海倫,經曆十年戰火的熏烤(按說也應該是徐娘半老的年紀了),依然活得結結實實,健康美麗,並且愈發光彩奪目,不可方物。《伊利亞特》描寫海倫初次出場,甫亮相,就讓天地山川為之一震。說的是那天兵臨城下,特洛伊的王公大臣與諸位元老在城樓觀戰,因為戰爭曠日持久,損失慘重,難免嘖有煩言。節骨眼上,海倫沿著城牆走過來了。她來幹什麼?是巡視特洛伊守城的部隊,還是觀察希臘聯軍攻城的陣勢?一方是新歡,是擎愛;一方是前夫,是故國。淪於漩渦的中心,海倫不由百感交集,萬念紛馳。雙方在為她對決,刀光劍影,血流成河,可是,有誰叩問過她心靈的抉擇,有誰體諒過她難言的苦衷?海倫屹立城頭,目光穿越塹壕,穿越旌旗,穿越大海,流露出日月蒙塵的大悲憫,大哀慟。正是這種泣血的顫栗,無語的蒼涼,傷心的頓悟,為她的華顏平添了一抹聖潔,那些王侯、元老一見之下,驚為天人,目瞪口呆。半晌,才有人進出一聲感歎:天啊,為了這樣一位永生的女神,特洛伊人和希臘人再打上十年也值!
2004年10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