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刺眼的陽光從拉開的床幔中照了進來,床上的男孩兒眉頭皺在了一處,發出一聲幹啞的呻吟。
房間裏藥味和檀木若有若無的香氣交織在一處,暈在陽光之中讓人昏昏欲睡,然而在床邊服侍著床上少年的丫鬟婆子們一絲睡意全無,隻緊張的盯著床上的少年,聞聽少年呻吟出聲,穿著淡青色旗袍的丫鬟連忙用手中剛剛在涼水中浸好的手帕換下少年額頭上的。
“奶娘,這是怎麼回事?阿德怎麼會掉進池塘裏麵?”從門口急匆匆走進一個中年男人,身上的朝服還沒來得及換成便裝,宛如冠玉的臉上難掩焦急,身後跟著一個年輕的仆人,也同樣行色匆匆。
“回老爺。”奶娘聞言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是小少爺今兒非要去池塘下麵挖什麼東西,奴婢……奴婢不敢硬攔著,所以……”
“不敢硬攔著?”那老爺冷哼一聲,“好一個不敢硬攔著!要你們這些奴才有什麼用?劉全!若是阿德有個三長兩短,你把這些奴才都給我拉出去喂狗!”
“老爺饒命,老爺饒命……”一屋子的奴才撲通撲通全都跪倒在地。
“呦,和府今兒倒是熱鬧的很啊,爺聽說豐紳殷德落水昏迷不醒特帶著宮裏的張太醫來看看,沒曾想竟看到這一屋子磕頭的奴才,和大人剛剛也威風的緊啊,雖說這群奴才是和大人家養的,可和大人也仔細著給你這豐紳殷德積點兒陰德,不然,這一次落水救得活,再多幾次,恐怕神仙也無力回天啊!”房門口傳來了一個清冷的少年聲音,隻見一個身材頎長的少年,身上穿著一身黃色的袍褂,上麵繡著四爪龍的紋樣,神色冷漠的站在門口,眼神輕蔑的掃過恭敬的和那群奴才們跪在一處的和珅。
“十五阿哥吉祥,十五阿哥惦念阿德,奴才惶恐,隻恐阿德過了病氣給十五阿哥,還請十五阿哥暫且回宮,待阿德病好之後奴才自當帶著他進宮謝恩。”和珅恭敬地說道,神色上絲毫不露剛剛的焦急。
永琰冷哼一聲,轉回頭對身後的張太醫說道:“你就留在這和府吧。”
和珅使了個顏色,身後的劉全連忙一臉笑容的跟在十五阿哥的身後送他回宮,留下和珅緊張的看著張太醫把脈。
“張太醫,我家阿德這……”
“和大人請放心,公子隻是落水後受了風寒,剛剛那大夫開的方子並無礙,喝下去發了汗也便好了。”太醫診過脈之後看著前一個大夫開的藥方說道,“仍昏迷不醒怕是受了驚嚇,還要將養幾日,待風寒去了,老臣再開些安神的方子便好了。”
“多謝張太醫。”和珅這才把心放回肚子裏,而後命家人打賞並用轎子把那太醫送回宮中,這才把目光放到了屋裏的丫鬟婆子們身上。
“今天有十五阿哥求情,便饒了你們一命,若是日後再有紕漏,仔細你們的腦袋!”話音剛落,隻聽床上傳來沙啞的喊聲:“阿瑪……阿瑪……”
“阿德!”和珅連忙衝到床前,隻見床上年僅十歲的兒子一臉痛苦的神情,高高舉起著雙手在空中亂抓著。
“阿德,阿瑪在這兒,阿瑪在這兒……”和珅心疼的將兒子的雙臂禁錮在自己的懷裏,連連在他耳邊呼喚著。
一聲聲,極盡溫柔和嗬護。
床上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父親的溫柔,漸漸停止了掙紮,睫毛動了動,竟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這裏……豐紳殷德盯著麵前父親年輕的臉,不敢相信的再度眨了眨眼睛,自己明明是在和孝的墳前飲了毒酒,為何……眼睛偏了偏,他打量著屋子,奶娘、紅雲、冬玲都齊整的站在這紫檀木的雕花大床邊上,漢白玉的桌上那套他年少時最愛卻在後來被他親手摔碎了的紫砂壺茶具此時依然完好無損。
這是夢嗎?他感受著身上叫囂著的疼痛,好想笑出聲,卻被喉嚨中的疼痛止住了,隻輕輕地喊了聲:“阿瑪”便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陷入黑暗之前,沒有人看到,他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淚水。
他竟回到了年少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