爰儀轉回頭，清冷的目光直直攝入少年的心魄。
小超抬起手，用袖子擦去剛剛從眼角沁出的淚水：“姐姐，小超萬死也不敢對燕王殿下不利！小超受王爺重恩，如果沒有王爺相救，小超也無法活到今天！”
爰儀篤定地點點頭，看著麵前的少年，從心底生出一絲憐憫。
“姐姐，倩魅，是我的親生姐姐！”小超終是說出了隱瞞外人許久的話，“九年前，我和倩魅姐姐本是太原大戶楊家的子女。我父親因為不慎得罪晉王朱棡，遭致全家滅門！整個楊家上下幾百口人，隻有我和姐姐逃了出來！”
小超一五一十地向爰儀說起了九年前楊家的慘案。
那段慘案，聽在爰儀耳裏，卻重重地壓在了爰儀的心裏。
九年前，太原楊家？
那不就是……
她的記憶思緒回轉，想起了當年隨侍馬皇後時，某一天在坤寧宮聽見馬皇後訓斥晉王的話。
“混賬東西！我馬秀英怎麼會生養了你這樣的不仁不義之徒！”
爰儀記得，當時皇後娘娘屏退了所有的宮女和太監，隻有年幼的爰儀躲在屏風之後，聽見了那番話。
馬皇後一掌摑在晉王朱棡的臉上，朱棡跪在地上，一言也不敢發。
“楊家還有後人嗎？”盛怒之下的馬皇後一拂衣袖，落座於鳳座上，雙目圓睜，瞪著麵前的兒子。
“兒臣不知！”朱棡臉上絲毫也沒有知錯悔過的神色，他與自己的母親對峙著，倨傲全數表現在了說出的話裏。
“混賬東西，你為了一己私欲，殺了楊家滿門，若是讓你父皇知道，你還有活路嗎？！”馬皇後長長的手指指著朱棡，怒氣充盈到了她的一雙丹鳳眼裏。
“兒臣請求母後救兒臣一命，兒臣是您十月懷胎好不容易才生下的親生骨肉啊！”晉王好似才從自己母親的話裏聽出了玄機，急忙對著馬皇後連連磕了三個響頭。
“你現在求本宮也沒有用！”馬皇後頭上戴著的後冠的流蘇珠串因為馬皇後的怒氣，也顫抖著在空中打了結。
“母後！你要救救兒臣啊！”朱棡跪著向前挪了幾步，抓住了馬皇後金鳳宮裝的下擺，拚命地懇求著。
馬皇後淡淡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心裏對這個兒子失望透頂，但晉王畢竟是她自己的骨肉，她又怎能將自己的兒子推向死路？
她深吸一口氣，極為無奈地歎出一句：“本宮聽說，楊氏夫婦膝下有一兒一女！”
晉王倏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當日，他曾親臨現場，盤查屍體，卻沒有看見小孩子的屍身……
難道，楊家的一兒一女逃走了嗎？
母後這個話的意思，難不成是讓他斬草除根嗎？
正好他也有這個想法。現今有母後的支持，他行事就更利索了。
他看著馬皇後，嘴角一揚：“母後的意思，兒臣明白了！兒臣一定會找到楊家的一兒一女，然後趕盡殺絕！”
“啪——！”
又是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落在了朱棡的臉上，朱棡捂住被馬皇後打得紅腫的臉，詫異和憤怒的眼光逼向了自己的母親。
馬皇後的眼睛裏，卻盡數充斥著惱怒。
“混賬東西！你還嫌你殺的人太少了是嗎？！”馬皇後說著又抬起手準備再掌摑朱棡。
“母後！”朱棡突然地叫出一聲，喝住了馬皇後即將要往下落的巴掌，“母後究竟要兒臣如何做才肯救兒臣？”
“本宮要親自去太原找尋楊家的兒女！”馬皇後厲喝一聲，手指戳到了晉王的額頭上，“你，尤其是你，朱棡，你要是敢再私下動楊家的後人，我馬秀英就沒有你這個兒子！”
朱棡一時被馬皇後的嚴厲嗬斥驚嚇了住。
整個宮裏，甚至整個天下，都在讚頌中宮皇後馬秀英的“仁善”之名。馬皇後從未如此這般怒氣衝天地教訓過一個人，就連奴才也沒有。而今，馬皇後卻用了畢生最大的力氣和聲音，將麵前的兒子罵得狗血淋頭！
晉王朱棡，卻怎能服氣？
大概從那時起，他就在自己的心裏，埋下了對母親怨恨的種子。以至於，就連馬皇後薨逝，他心裏都沒有半點悲傷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