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爆發後,兩人各自隨戰而行。
獲悉彼此的消息,一來,靠著往來電報、信件。然而各自都在碾轉,中間不知道有多少沒有收到的來信。二來,靠看對方在報上發表的文章。報道的是什麼,評論了什麼事情,都不再像以往那樣重要,看到編輯作者署名處寫著對方的名字,心下才算安定。
這樣有所牽掛,倒也是讓戰爭中的的心感到踏實些。
次年春天,黃少天在山東於炮轟中救了兩個人,自己被坍塌的房屋壓成重傷,暫離開前線,被送到青島救治。
昏迷了兩日,才醒來。
耳邊猶響著轟隆的炮火聲,睜開眼睛,看著滿眼白色,一時完全失去記憶,不知道身在何處,也想不起人和事。醫生隻說是受了劇烈刺激,加上腦震蕩,需要一段時間的調養。
又過了兩天,醫生帶來個人,說是黃少天的熟人。
“這樣有助於你恢複記憶。”醫生寬慰著說。
黃少天生疏地笑笑,抬頭去看那個人。身形十分挺拔,加上一身軍裝,將他襯得更英武。此時站在病房裏,真是讓這死氣沉沉的房間瞬時有了生氣。
那人見他看過來,回了一笑,問:“真一點兒都不記得我了?”
黃少天一邊看著他,一邊在腦中搜尋著痕跡。很遺憾,除了感官上有一種模模糊糊的眼熟外,再也想不起別的。隻好搖了搖頭,說:“不好意思。”
那人倒也無所謂,揮揮手,說:“我這些天正好在這邊,也隻能暫時配合你的治療。但願我走之前,你能想起來。”
黃少天說:“謝謝。”
那人又問醫生:“我不能自己告訴他我是誰嗎?”
醫生說:“你可以跟他說說以前的事情,引導他想起來。這樣比直接告訴他你是誰,更有效果。”
那人點點頭。醫生又交待了幾句,便出去了。
看醫生走了,那人坐下來。先是打量了黃少天一圈,爾後掀開被子,看看他那條被裹成一團的腿,伸手輕輕拍了拍,問:“疼不疼?”
黃少天搖搖頭:“不疼。”
那人笑起來,說:“你現在話很少嘛。”
黃少天問:“我以前話很多嗎?”
那人笑,說:“大家都講,上海第二煩人的是梅雨天。第一煩的,就是你黃少天。”
黃少天吃驚:“這麼厲害……”
“想不想出去轉轉?我給你找個輪椅來?”那人轉言道。
“好啊。”黃少天舒心一笑。
醒來以後,黃少天還沒有出過病房。現下終於能出去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就是行動不便些,心裏也是舒暢的。
醫院中新舊傷員進進出出,那人推著他走在人跡相對罕至的地方。一來避開與人搶道,二來也獲得一份清靜。
春天,戰爭也擋不住春天。
樹木要發芽,花蕾要綻放,即便戰火紛飛,談不上良辰,美景卻總是美景。
那人在一棵海棠前停下,說:“在這裏呆會兒吧。”
黃少天讚同,說:“好。”
那人站在樹前,從身上掏出煙來,點燃,抽了兩口。黃少天看著,莫名地感到不適應。表情可能是有些不愉悅了,那人看過來,有些訝色,說:“你以前對煙味兒不反感啊。”
黃少天輕咳一聲,說:“不妨礙,不是煙的問題。”
“我說呢……”那人點點頭,一副釋然的樣子,但仍是把煙踩滅了。
黃少天看看他,說:“你不跟我說說以前的事情嗎?醫生說,有助於我恢複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