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言(1 / 2)

常言道“世事難料”,漸趨式微的古體詩詞,近一時期卻大有風行當道之勢。

且不論老一輩眾多愛好者,單就網絡上的中青年,越來越多的群體湧入詩詞天地,便是中華古典詩詞這一國之“雅器”極具頑強生命力的明證。同時,令人感佩的是,詩詞創作者與古代士大夫作詩心態幾乎無異,往往勞者自歌,非以文章謀稻粱,吟詩填詞隻為餘暇之雅興。故詩人或抒發情感,或關乎民生,蓋出於知識分子自覺良知與社會責任也。

通覽鍾誌清詩集《無槳自帆》,共收入多首七言古體,分六個章節,曰:“思想美麗”、“大好河山”、“詩藝無涯”、“友誼天長”、“自得其樂”和“生活趣味”。謂之“古體”,指其形式上七言、四聯,乃屬古風;然其頷聯和頸聯頗講究對仗,又有律詩的影子,而其中多數合韻合律,為近體格律,讀亦穎異。足見詩人內心曠達、思想自由、恣意汪洋、隨心所欲,頗似聶紺弩詩“亦莊亦諧”、“我行我素”之特立。

鍾誌清詩之特立,首先表現在生活點滴入詩。其七言詩遵循的是舊體格律,但題材新,思維新,形象新,自成一格。選材上如學打字、寫講稿、郊遊、野炊、足浴、茶聊、赴宴、下棋、打牌、一日三餐、家中停水等生活瑣事,都吟詠成詩。鍾誌清詩在創作思維上卻又常常以小見大或以小對大,意象上形成強列的反差,用以烘染詩歌形象。如:

“兩手推翻全世界,重來多少廢墟中。”(寫打麻將);“三分天下我一份,規定豈能劉與曹。”(寫三人打牌);“黃河長江握在手,南水北調也平常。”(寫泡茶);“一枝在手燒天下,兩院有人生葉中。”(寫吸煙);“手持緯地經天網,掌握萬千生命間。”(寫吃拉麵)。

正是這些瑣碎得不能再瑣碎的生活點滴,往往使普通人無視它的存在,成為眾人遺忘的角落,更難以成為文人騷客作詩填詞、低吟淺唱之題材。而對生活充滿熱情的詩人,獨具慧眼,以神來之筆,寓莊於諧描寫這些尋常世象,從中創造了好些優美動人的詩篇,不啻對於舊體詩的題材進行了有益的開拓。

鍾誌清詩之特立,表現在新詞、新句入詩。詩人從當下詩詞寫作吟風弄月、豔詞麗句層出不窮的舊習中突圍而出,用口語、俗語、新名詞、新語彙,乃至英譯詞有時幹脆英文字母入詩,極大地豐富了詩詞的語言表達能力。如《銀行取錢》:“幣本無顏卻愛美,們皆有性都稱他。爭先一米不謀糧,坐等半天隻為花。”把人們盲目喜愛美元的心態、爭先恐後排隊辦手續的景象刻劃和描述得入木三分;又如《網友》:“紅顏誤國先傾國,假話宜居再易居。”用平淡淺近的文字表達深刻的人生見解,於貌似打油詩般的調侃中,給人以捧腹過後的反思;再如《西安小吃》:“醬肉比牛還更強,一斤須用英來鎊”,形象地道出了物價之貴及消費者的無奈;再又如《妻買菜》:“枯樹本來無鳥事,啄句正好偷築巢”,描寫了詩人趁家妻出門時偷寫詩的情景,此景妙在俗字一進入他的詩中,讀起來卻並無俗氣感,隻覺是正經中的詼諧,玩賞中的智慧。但是鍾誌清詩在形似“打油”的背後,卻盡量遵循舊體詩的格律,在比興、對偶等表現形式方麵也有大量不俗的表現,尤其是對仗,信手拈來,活用典故,在詞語工整遊戲中玩得酣暢淋漓,形類打油,旨同莊騷。如:

“打的伸手像貪官,做詩藏頭非惡意。”(草根小民狀);“迎風出土非文物,披甲持節是武生。”(寫竹筍);“像素萬千攝影器,關山多少垂簾朝。”(歎時光);“家俱無真鐵木真,稻粱無富麥當勞。”(寫早吃西餐);“經常逼灌魚頭酒,偶爾一穿燕尾衫。”(寫赴宴狀);“窗窺花外人才隔,風語麥加方便麵。”(寫罷炊無奈)。

聶紺弩認為“如完全不打油,作詩就是自討苦吃”。鍾誌清顯然深諳此道,以致樂此不彼,將俗語雜言兼收並蓄,下裏巴人風致穎異,如此屢屢得手,終把對仗做得工穩、新鮮而風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