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才是初夏,卻已熱得生根發芽,白珞寧脫了鞋子,一腳踏進山溪裏,那一種涼,真是驚心動魄。衛鳴回臉跟著紅了紅,別開了頭,聖人所謂的非禮勿視,他還明白幾分。然而白珞寧顯然並不把那所謂的“男女之防”放在心上,在溪水裏頭朝他喊道:“小衛,你也下來泡泡,涼得很!”
衛鳴回身子隨著這一聲喊晃了兩晃,似乎是站立不穩,末了結巴著回道:“不,我,我並不熱,你好好洗洗,我去采些藥材,這便回去了!”
待看他走遠了,白珞寧便突然失了力氣,一屁股坐到溪邊一塊大石上,憋氣地抬腳打出一寸來高的水花兒。這空山新綠,風鳴颯爽,該是心情放蕩的時候,可是她隻覺得這一切都是假象,像是午夜幽夢,終要在最美妙的時刻醒來。
她怎麼在這裏,為何在這裏,衛鳴回是誰,她白珞寧又是誰,這所有的一切,都遙遠陌生的很。
事情還要回溯到半月前,那時候她從沉睡裏睜開眼睛,腦子不甚清楚,眼前是成片的氤氳光影,一張臉在這光影裏向她逼近。待看清了那麵容,她便隻覺得驚豔,那是有如刀裁出的一張臉,瞳如春水,唇似淩花,對著你微微一笑,便使人感到有夏日的清風拂在身上。她吞了吞口水,很不爭氣的紅了臉,小聲問他道:“你,你是誰?”
那人笑得有如風中花朵,遍地生香,伸手摸了摸她額頭道:“我麼,我是個大夫,衛鳴回,你可以叫我小衛!”
她傻愣愣地點頭,卻又問他:“那麼我呢,我是誰?”
他似是早料她會如此一問,淡然地道:“你是風瀾芷的大小姐,鳳於歸的未婚妻,白珞寧!”
然而鳳於歸是什麼人,風瀾芷又是什麼地方,衛鳴回卻是諱莫如深的。他不說,總不能禁止她不去想,不去猜測,如此思來想去,她整夜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然而卻是想不出一點兒頭緒來,腦子裏一片空白,仿佛那裏天生就是空白的,藏不下任何東西。
她也曾問他,自己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卻是避重就輕地道:“你被人追殺,掉下山崖,碰壞了腦袋,恰巧被我救下,醒來後就忘了所有事情!”
“那咱們從前認識?”
“自然認識,不然我又如何得知你的一切,就更加不會救你了!”
談話到此而止,他強硬地閉了嘴,不管她再問什麼再也不肯回答。可是她忖度來忖度去,總覺得這事情巧得過於虛假,卻又在對方的描述裏挑不出漏洞。後來她幹脆問他,“你什麼時候送我下山?”這山上寂寞清冷,雖有他這美男相伴,也隻教人嚐盡了孤獨。而她最恨的便是孤獨,仿佛那是長在潛意識裏的一種恐懼,不死不休地蠶食她。
衛鳴回卻不正麵回答她這問題,隻說“時候到了,自然送你下山。”
白珞寧最恨的便是他這句話,這明顯是敷衍,當她是三歲小女孩般傻麼?然她又實在沒有法子,隻能忍著脾氣,不敢輕易發作。她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自然要看人家眼色過活,若是惹得對方不開心了,把她扔進深山裏頭喂了虎狼,那卻不是玩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