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博百無聊賴地攤坐在甲板上,頭頂的烈日把全身烤得發燙,鹹濕的海風不斷揉搓著皮膚,像是鹽浴SPA,鹽份一層一層地塗抹上來,水氣被蒸發掉,再一陣風掠過,給體表帶來澀澀的刺痛感。
跟著這艘三十來噸的小漁船出海,來到北部灣的中心線附近,不覺間呆了將近一個星期,此時汪博在想,如果沒有工作的牽掛,沒有臉上猩紅發臭的水皰,倒也不失為享受。
可惜的是,除了炫藍的天、碧綠的海以及船上一張張苦黃的臉,沒有更多的題材可以表述鬱悶。
出海差不多一個星期了,汪博啥也沒有撈著,這茫茫大海連個鳥蛋都掉不下來。
倒是老船東秋伯今天拉了一大網,直歎這次沒白來,晚上的對蝦和小酒是肯定有了。
明天要是再沒有收獲就得回航了,聽衛星廣播裏的氣象預告,一周後附近海域將會有強台風,再不回去就不用回去了。
唉,最近諸事不順當,這個北部灣漁業衝突的題材社裏沒有人會搶,不用說一定是落到汪博這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人頭上,於是他便被發配到了這裏。
用力地揉了揉臉,玩味著水皰發出的透遍全身的灼熱和炙烈,汪博暗暗下定決心,這次回去得跟主任加強工作彙“鮑”,力爭下回幹點頭等艙、五星級待遇的活計,是時候改善一下生活了。
其實也不能怪社裏的領導,因為作為一名記者汪博從來沒有完成過一篇像樣的報道。
這當然不是因為汪博懶,從業五年,汪博完成的文稿肯定比他手裏無法報銷的票據厚,他磨爛的鞋應該也不比玩戶外登山的驢友少,他拍下的照片,如果筆記本壞了拿去修,估計可以開出許多“門”。
也不能說他的水平欠缺,汪博在起點寫的小說總能穩穩地站在月票榜上,嗬嗬,還好,至少能掙兩煙錢。
汪博有一個很靈活變通的辦法,那就是把他不能發表的內容,名稱改一改,朝代換一換,變成小說的內容。於是他的小說就火了,大熱。
故事情節匪夷所思,又讓人仿若眼前,看完後可盡嬉笑怒罵憂懷驚懼疑慮之極,大大地滿足了宅們的獵奇心態、八卦之魂,心有戚戚焉。
也正因為如此,汪博在領導眼中就是一頭倔驢,趕著不走,拉著倒退,還不務正業。
說到這裏不得不提一提汪博的爺爺,老爺子雖然去得早,卻是國內新聞界的泰山北鬥,領導們不想讓人戳脊梁骨說人一走茶就涼,不然汪博早就得收拾東西下崗了。
收了收思緒,汪博站了起來,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狠狠地跺了跺腳,感覺到被壓抑在腰部以下的血液汩汩流淌起來,載著伴隨陽光滲進來的熱量,向著身體各個部位衝刷過去,一陣陣麻癢。
大出了一口氣,然後一貫滴樂天滴跟自己做了個暗示:一個星期無所事是,卻也吹了海風,吊了魚蝦,喝了小酒,權當作度假吧。
這碧波長空海天一色,不正是最好的回報?溶身於一望無涯的大海中,自己小了,心卻大了,爭得了什麼?不如歸去。
卻於這一刻,海天相接處一個黑點跳將出來,迅速地幻變成一艘利艇,速度飛快,不斷地拉近著與漁船的距離,利艇的舷線破開海麵,漸漸露出了它猙獰的牙,撕扯出兩道炫白的浪,像一把小刀,破開這一片穹廬碧水。
接著嘈切的馬達聲直衝過來,汽笛的聲音向漁船鼓蕩,又被空氣阻擋擠壓著,刺入耳鼓,振得發疼,這時廣播聲響了起來:“這裏是越南社會主義共和國專屬漁業經濟區,你船已非法進入我方領海,立即停船接受檢查,重複,立即停船接受檢查!”
嘶地吸了一口氣,汪博衝進船艙一把拉開鼓囊的工具包,迅速地拿出纖小的針孔攝像機和衛星電話,熟練地檢查電源、開機、接通藍牙、撥號…信號強度緩緩地向條格右端跳動,慢慢地加速,一如汪博加快搏動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