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左想右想,就是想不到一個強有力的理由。
我對張姐說:“張姐,你這麼遠過來不吃頓飯就走也實在是不像話吧?”張姐居然學我:“小陳,想讓我留下來吃飯你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在這裏把我打倒,”她加重了語氣,“除了這個辦法再沒其他可能。”
我笑了,知道確實是留她不住:“張姐,你如果真的有事情我就不留你了。”
從頭到尾張姐就沒停止過腳步:“不用留,我不想留,你就留我不住。”張姐是個很直白的人,我沒覺得她這麼說是因為不看好我們:“那領導,你怎麼著也得送我幾句話吧?”
張姐不明不白地來了一句:“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
這話有點意思,進可攻退可守啊!我說:“有一點我需要解釋一下,我們老板說的我們工廠產能的問題,這個問題他確實沒有撒謊,當然你也對,我們確實無法在現有的情況下解決問題,但是我們還有其他的合作夥伴,當然質量上你放心,我們可以確保質量是一樣的。”我最後重重地加了一句:“我個人都可以向你擔保。”
張姐顯得很隨意地回答:“我知道了。”
老鄧終於又出現了,他應該是透過辦公室的窗戶知道張姐要走。
他攔到張姐麵前,用純職業的口氣說:“張小姐,飯我已經安排好了,吃了飯再走吧。”
和我相對輕鬆的對話相比,張姐回答老鄧顯得職業很多:“不了不了,還有事。”
老鄧表現得還是很誠懇,但依然是那種職業性的誠懇:“吃頓飯又用不了多長時間。”
張姐說:“真的是有事,吃飯是用不了多少時間,但路上要是一堵車就麻煩了,你們的心意我心領了,下次吧。”
在這種場合她說下次絕對不是說我們有機會的意思,而隻是一種商業性的禮貌,這個我明白,老鄧當然也明白。
這時小林已經把車開到廠門口,並已經坐車裏等了一段時間,張姐分頭和我們告別,老鄧也沒再強留,而是殷勤地跑到門衛室指揮著保安打開伸縮門。
老劉和李有喜遠遠站著,我一個人把張姐送到車邊,幫她拉開車門。
張姐一腳跨進車子,突然轉身,握緊著拳頭衝我做了個有力的手勢:“加油。”
我一下子愣住了,我實在是想象不出來她突然做出那個好玩的有些孩子氣的動作是什麼意思。
張姐走後,老鄧嘴一撇:“看起來也不怎麼樣嘛,他們不會是唬人的吧?”
我還沉浸在張姐的那個動作裏,還在回味張姐和小林的一言一行,我有些走神,但老鄧的話我還是聽到了。
我像是魂靈歸竅:“不會的,這些情況我都調查得很清楚,不會有假的。”
老鄧還是存有疑慮:“你還是小心點好。”
我把自己拉回了現實:“你放心了,這個情況不會有假的,我告訴你,這個量還隻是正常情況下的數量,這個數量還有可能增加。”
老鄧瞄了我一眼:“你確定?”
我點點頭,不容置疑:“沒錯。”
老鄧雖然是闖蕩江湖幾十年的老油條,但他對某些事情的關注度並不夠,特別是如E公司這種新興企業。在生意上他關心的始終是一件事:如何把成本壓縮到極致。在他的眼裏,隻要做好這一件事,他就不愁賺不到錢。
但事實證明他是對的,因為他成功地做到了盡可能地壓縮成本,以至於工廠一年到頭根本就不用為訂單發愁。他都不用去很費力地開拓業務,經銷商就會紛紛地問上門來要貨。雖然做經銷商的生意賺錢不多,壓款還很厲害,但至少穩定。
他就是這麼幹的,硬是靠低價把行業內的毛利拉下來,並且把一些原來的老牌大廠逼得相繼倒閉。
老鄧還是不服:“那又怎麼樣?有錢了不起啊?牛B哄哄的,大公司我也不是沒見過,也沒像他們這樣啊!”
和張姐第一次打交道都能感覺她不好接近,這我理解:“反正是人家給你錢賺,這個不假吧?”
老鄧還在生氣,擺了擺手,意思是不想再說這事了。
我很奇怪老鄧和張姐為什麼看彼此不順眼,因為性別還是年齡,還是他們不同的成長環境,還是其他的什麼原因,或者都有?
為了調動一點老鄧的積極性,我說:“我跟你說,E公司的錢可是很硬的,結款很及時,就是讓他們打一部分預付款都不是難事。”
在我們有機玻璃行業,因為賣出去的板材主要是供給經銷商,所以我們根本不可能收經銷商的預付款,外麵壓著一大堆貨款。
老鄧的眼睛亮了,但還是拉不下麵子:“那又怎麼樣?瞧她那樣子,我非得做她的生意麼?我不做她的生意還不是忙不過來?”
張姐是客戶,牛是當然的,而老鄧呢,少接單生意他也不會餓死。
可我不同,我沒有這種資格和實力去和他們一樣牛氣。我很想對老鄧說一聲:生意不是這麼做的。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沒資格,年齡的差距是一方麵,另一方麵身為敗軍之將的自己哪來的底氣?
他曾對我說過這麼一句話:我做生意到現在從沒栽過大跟頭。
這話在我失敗後想起,更是體會深刻。他從不考慮什麼漂亮廠房豪華辦公室名車MBA高級人才,隻把精力集中在竭盡所能地降低成本這一個地方,隻用這一招,他穩紮穩打一步步地把工廠逐漸做大,並保持了他所說的幾十年不敗的戰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