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傑
一
我不是專業作家,我是一名教師。我有幾次機會去搞我鍾情的寫作,然而我的學生留住了我。教師這個崇高又辛勞的職業,總以一種特殊的魅力吸引著我。
鈴聲編織著我的生活,叫我感到充實,又叫我感到緊迫。學生一雙雙渴盼求知的眼睛,總是把希望種在我的心裏,把責任放在我的肩上,叫我感覺著生的意義,看到活的旗幟。
我的課堂很有意思,我麵對的常是一個聯合國。來自世界各國的留學生,一邊催我去探討語言的奧秘,一邊又向我推開望向自己祖國,望向世界的窗。
20世紀80年代初,當我們緊閉的國門剛剛開啟了一個縫隙的時候,這些不同膚色的求學者,帶著求知的渴望,求異的新奇,踏進了這個對於他們來說廣漠又神奇的國度。他們的足跡幾乎遍及中國各個角落。他們常常把他們看到的,聽到的,體味到的都擺上了課堂。他們給我展示的,是一種完全異於漢民族文化傳統觀念、異於漢民族思維方式的視點聚焦。我和我的學生一樣都大睜了一雙驚奇的眼睛。因為那時,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外國人眼中的自己。
原來,看到的,未必真正認識;擁有的,未必發現它的珍貴。我像一個從沒照過鏡子的人,一下看到從各個角度端來的鏡子。這就是我偉大的祖國!這就是讓我心海翻騰,有著期待,有著遺憾,又引以自豪的同胞!這就是我依天提筆,大地為紙,也書不盡,寫不完的中華民族悠久曆史和輝煌文化!我和我的學生一樣,是用自己的心靈去感受這一切的。
我在這裏寫上了,我這雙黑眼睛和學生的黑眼睛、藍眼睛的驚詫。
我的學生們,他們來自世界天涯海角。國土最大的加拿大;最小的斐濟。他們諳知自己民族的曆史,自己故土的地域風情、習俗、傳統。他們帶來的文化之廣博,之生動,都絕非是報刊介紹所能比擬的。他們展示的俄羅斯貝加爾湖的冰雪、意大利的歎息橋、希伯來人的苦難史、日本的扒金宮是那樣新奇。那都是我在史書、報刊中無法看到的。那是沒有經過任何加工的世界曆史、人文、大自然的純情實景。
這些來自世界各國的學子,他們膚色不同,傳統習俗不同,文化背景不同,語言不同。他們帶著自己固有的民族文化的印記,在一個他們從未接觸的陌生國度裏生活,學習,工作。一切都是第一次。在這第一次中,所反映出的文化差異是那樣鮮明、強烈。他們自身就是燦爛的異國文化。
我把這些珍貴奉獻給讀者。這裏既有不同國度文化的瑰麗,也有東西方文化撞擊發出的聲響、火花;還有心與心,情與情交彙出的情灼劇目。
差異是一種特殊的美,鮮明的美。
中國社會正經曆著曆史上從未有過的,巨大的變革。那些曾是習以為常的,天經地義的都在改變。一切都如“驚濤拍岸,亂石鑽空,卷起千堆雪”,來勢之猛鋪天蓋地,排山倒海。時代在更迭,觀念在轉換。在這960萬平方公裏遼闊的國土上,過去的仍然留存,同時現在的和未來的也都在生長。
和異國學生們一起走進了社會的大課堂,也走進了一個新時代。和他們遍看祖國的秦磚漢瓦,碧水黃沙。他們帶著自己民族的文化思維,立於世界各個角落的視點。他們的觀察赤橙黃綠,他們的感受春夏秋冬。在祖國奔湧的大潮中,有石破驚天,磅礴瑰麗的浪花;也有泛起的泡沫沉渣。這些都不能躲過他們的眼睛。視角的獨特,反映出的便更為銳敏。我和學生的經曆和感受都是奇妙的、紛繁的。
我屬於中國,我和我的學生又屬於世界。學生的追問有時也叫我的心分兩半:一半是冰天雪海,一半是欲噴的火山。
祖國的偉大變革燃燒著我。民族的前途和命運、世界美好未來的追求都在召喚著我,我不能是旁觀者。在我作教師之餘,寫下了這些感受和叫我感動的學生。寫下了學生們帶來的異國文化,寫下了他們的不懈的追問,繽紛的感情和我澎湃的心。
我是教師,但我和我的學生一樣也有困惑。教師的職業叫我磊落,文學需要良知又印證良知。我不能給誰以完全令人滿意的作答,我隻是以我一顆誠實的心,寫誠實的文字,勾陳這深邃而又繁複多彩的人生。希冀和我的讀者一起探求、思索,尋找豐贍的啟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