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裝防盜門和防盜窗還是有效果的,之後的一個月沒聽說誰家又被偷了。入秋了,我的租房合同即將到期,因為挨著中關村大街,地段好,房東堅決要漲價,我隻好提前出去找房子。有半個月的時間我每天往外跑。九月底的一天,新住處談妥,我可以明天就搬過去。我進了家門,正打算收拾,老周進來了,說:
“今天我得和你談談。”
好多天沒談談了。我放下手裏的活兒,沏上茶讓他坐下。
“今天下午,就是剛才,”老周伸長了脖子,用我很多天沒有見到的激情在說,“我遭賊了,他們進了我的屋。”他的口氣和敘述如此怪異,讓我想起三流情色電影裏的對白。一個自戀的男人對他朋友說:“今天下午,就是剛才,我撞上桃花運了,我上了她的床。”
一點都不搭界,我為自己的低級趣味感到慚愧。但我還是一下子挺直腰杆:“沒出事吧?”
差一點。老周點上根煙,好多天以來,第一次用安寧平和的聲音跟我說話。兩個人,站在兩道防盜門外,我從貓眼看見胖子很胖瘦子很瘦,他們說請開門,查水表的。我開了門,他們進來後,胖子突然關上門,瘦子一把勒住我脖子,一把匕首明晃晃地搭在我鼻尖上。刀刃很涼。“值錢的東西在哪?”瘦子說。胖子已經習慣性地往臥室的抽屜前衝。他把床頭的櫃的幾個抽屜翻遍了,除了香煙、打火機、手機充電電池和過了期的安全套,什麼值錢的都沒找到。胖子說:“給點顏色看看。”瘦子就把匕首放到了我脖子上。“痛快點,”瘦子說,“別耍花樣。”我說你總得給我喘口氣再說話吧。他才發現胳膊上的力氣使大了。他鬆開胳膊,端著匕首逼我坐到牆角的凳子上,“說吧,”他說,“男人做事,別磨磨嘰嘰的。”我就說,你們為什麼要搶?窮得過不下去了?胖子還在臥室裏翻,罵我神經病,誰規定隻能窮得過不下去了才能搶?
我想也是,可是我們為什麼要幹這種傷害人的事呢。我跟他們講道理,講了這是犯法,抓著了要坐牢,將連累高堂、妻兒和親朋好友。很多人,包括他們自己將不得安生。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會變得越來越壞。我打算像牧師布道一樣勸說他們。他們都笑了,他們覺得我很可笑,就像很多認為的一樣。他們順嘴就罵我神經病。我很正常,兄弟,你是知道的,我不僅想製止他們行凶作亂,也為了他們好,為了所有和他們有關和無關的人好。但是他們不聽,一句話也聽不進去。他們隻是讓我說出值錢的東西放在哪。瘦子說:“老兄,省省吧,我們已經幹了十年了,你這幾句就能起作用,我們這十年不是白混了?”
我知道他們不敢輕易動刀子。我就說,我都裝了兩道防盜門你們怎麼還敢來搶?
胖子說:“你他媽哪來這麼多屁話?我們又不是來搶防盜門!”
兄弟,說真的,當時我突然感到既高興又絕望,我得意的是,再多的防盜門都是沒用的,隻要他們想偷想搶;絕望的是,十年了,他們依然想偷想搶,他們什麼都聽不進去。同時讓老周絕望的還有,也許他的想法永遠都實現不了。一棟樓裏都不行,就是他單獨一個人,也不行。這麼多天他逐漸發現了這個問題,他覺得自己要扛不住了,他寧不過,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出了問題。老周說到這裏目光開始迷離,那神情眼看是要跑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