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夭折的三伯被她抱了三天三夜,後來才有人從她手裏搶過來埋掉了。
沒過兩年,我的四姑媽又出生了,又是一個女兒,這樣一來,曾祖父就更加不高興了,做什麼事都挑她骨頭,有時候挺著大肚子也要去田裏工作,生下了孩子也沒坐月子的福氣。
她自從生了三伯以後,幾乎胎胎都是女兒,有些夭折了,有些卻是被她活活給“尿溺”了!
試問哪個母親會那麼恨心地對待自己的孩子呢?可憐天下父母心啊,不是她不想讓她們活下來,而是養活不了她們啊。
在那個年代,與其記她們活下來受苦受難,還不如不把她們生下來,一來沒有糧食;二來也沒有人看得起她們,那個年代,農村的“重男輕女”觀念非常嚴重;三來公公和村裏的其他人指著脊髓罵她隻會生女孩,她也是壓力很重的。
而那個時候爺爺也不體量她,對她也不好,爺爺的脾氣很不好,對她總是不打即罵,她寧願沒有生下她們!
晚年她回憶起那些孩子,總是掉眼淚,每當我問起她那些事,沒有一次她會心平氣和的,每次都有些聲音沙啞,我知道她心裏很難過。
可是我當時非常不懂事,因為我一問她那些事,她的聲音總會跟平常不一樣,總是覺得很有趣,現在想起來真的很內疚,覺得自己真是太壞了,太不懂事了,她那時候心裏一定很痛苦,我卻把我的快樂寄托在她那種無邊的痛苦上。
直到第十胎,她才生下了一個男孩,可惜還是沒有留住,直到生了我爸爸,她一生一共生了十四胎,還有兩胎是胎死腹中的,算起來應該是十六胎。
我覺得她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竟然可以生下那麼多胎,要是一般人肯定撐不住了,何況是那種殘酷惡劣的年代,既沒有營養,又沒人關心,而她卻活到了八十八。
這需要有多大的毅力啊,這是一種多麼強大的精神啊,我簡直無法想象她是怎麼熬地來的,這樣的痛苦有多少人受過呢,有多少人能夠明白呢?
在我爸爸後麵,她還生了三胎,都是女兒,有兩個活到了十一二歲,卻因為吃木薯中毒死了。
最小的姑姑在生下來的時候,她也想不要的,後來爺爺阻止,她才沒有把她溺死,她何嚐想這樣對待她的親生骨肉呢,可是那個時代真的很殘酷,溺女嬰在那時候的農村是很普遍的事。
後來解放了,村裏響應國家號召,辦起了大食堂,全村人一個鍋子裏吃飯,她工作非常辛苦,每天起早摸黑,卻每天隻能喝那麼一碗沒有米的米湯。
那時候我的爸爸還小,他正在長身體的時候,每天都叫餓,奶奶分到的那碗與清水差不多的米湯隻是喝了一些水,剩下那一點點的米都給了年幼的爸爸。
奶奶由於在那時候勞動繁重,營養不良,竟然因此落下了病根,後來她六十多歲的時候就駝背了,一直到她去世,駝了二十多年。
爸爸小時候有個頭疼的毛病,為此,爺爺、奶奶不知操了多少心,每天都為他擔心,害怕他也會像其他的兒女一樣夭折了。
大姑媽也為此付出了不少努力,起早摸黑去砍柴賣,把賣柴得來的錢一部分供家用,一部分供姑父讀書,一部分給爸爸治病。
爸爸的病終於好了,她自己卻又得了痢疾,在那個醫學不發達的年代,得了痢疾就幾乎等於絕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