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散文曾經在十年前和俞平伯先生的散文合在一起,取名《劍鞘》,由樸社出版。以後寫的,經過一番選剔,取名腳步集,由新中國書局出版。集子出版之後,自己看看,總覺得像個樣子的文篇不多,淘汰還不見得幹淨,引起深切的慚愧。最近兩三年來,又寫了一些散文。朋友勸說,不妨再來一本。我就把這些新作也選剔一番,再把《劍鞘》和《腳步集》裏比較可親的幾篇加進去,又補入當時搜尋不到的幾篇,成為這一本集子。
我常常想,有誌繪畫的人無論愛好什麼派頭,或者預備開創什麼派頭,他總得從木炭習作入手。有誌文藝的人也一樣,自由自在寫他的經驗和意想就是他的木炭習作。無奈我們從前的國文教師不很留心這一層,所出題目往往教我們向自己的經驗和意想以外去尋話說,這使我們在技術修練上吃了不小的虧。吃了虧隻有想法補救,有什麼經驗就寫,有什麼意想就寫,一方麵可以給人家看看,一方麵就好比學畫的描畫一個石膏人頭。即使沒有大的野心,不預備寫什麼傳世的大作,這樣修練也是有益的。能把自己的經驗和意想暢暢快快地寫出來,在日常生活上就有不少的便利。我是存著這種想頭寫這些散文的,所以給這一本集子取了個“習作”的名字。
一九三五年十二月,《葉紹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