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以前,宋朝戰亂,中原板蕩,江山半壁。
我,一介書生,青衫一袖,煢煢孑立,為避烽火而拂衣去,隱姓埋名,在青旗梨花的江南小鎮,沽酒學瓷。
我叫江搖月,今已十九歲,祖籍山東,自詡年少倜儻,曾經於歲暮而悄立泰山頂峰,貂裘輕,大雪寒,江山一望;也曾在夏至那天,弄簫散發,人倚垂柳,趵突泉畔。
年華若水,奈何山河淪喪,宋室南渡。在我十七歲那年,金兵肆虐,家鄉戰火,我無家可歸,就此亡命天涯,一人折扇方巾,遠走高飛。
後來我一筏浪跡,路過那處處拱橋流水的江南。春風三月,煙花易冷,五湖飄渺,七十二峰峻立,而後歸隱鬧市,混跡於窯燒之中,燒冶白瓷。
但卻每當月湧入中天,午夜如古井,我則穿上那襲金線繡蝶的青衫,散落了長發,清風協翼,展開我的絕世輕功,飛走在江南小鎮疊疊不休的尖銳的青簷之上,身輕若風,偶爾一抬頭,圓月如白玉盤。
那個人在我的麵前如蒼山般倒下去,我麵無表情,轉身拭去落在青衣上的一滴血粒,而足尖一點,鴻飛向天外無窮盡的夜空。
我以前就聽說過這個人,他叫遼殺,外號“殺人不眨眼”,在天下高手排名榜上排名第五十九位,排名第一位的是煙雨山莊的九少爺,許子裳。
但是江湖傳聞,在天下所有的一流高手裏麵,卻有一個人沒有排名,因為他的武功已然神而明之,高深莫測,而又從來無人見過他的真麵目。
傳說,他風、流瀟灑,劍眉星目。
傳說,他會優雅如水的劍法,絕美如雲的舞步,以及悲歌抑鬱的輕唱。
傳說,他時而會獨身出現在破落的城牆上,白衣如雪,背對著芸芸眾生,撫琴而哭,自作多情。而江南城郭外,夕陽宛如血。
傳說,他叫蝶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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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胚勾勒出青花筆鋒濃轉淡,
瓶身描繪的牡丹一如你初妝。
冉冉檀香透過窗心事我了然,
宣紙上走筆至此擱一半。
釉色渲染仕女圖韻味被私藏,
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
你的美一縷飄散
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方文山,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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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胚初成,我捉筆描繪,手法優美,流線含蓄,宛然婉約詞派的騷雅風韻。一時間,牡丹肥腴,蘇堤圍柳,墨痕偶爾帶過,煙雨商略。釉色新染,一村梨花,又幾行苔蘚。而後即興潑墨,留言江南小詩。入窯燒冶,九九八十一天,釉質轉白,瓷色清麗,潤而不膩,婷婷然有如隔世佳人,一塵不染。千古宋瓷,如此奢華,而待求傳世,蛹化成蝶。
明月如玉,清風誘人,我單衫一簫,獨自兒坐在屋頂上,奏簫散發,黯然消魂。
冉冉飄散的海棠花,紛紛落滿在我的臉,落滿在我的衣裳,落滿在我的身邊,落滿在青磚白瓦的屋脊。花瓣颯遝,有如去年此時我在故城月下的一場淚落。
我低頭,簫孔就唇,引宮按商,簫聲縷縷,猶似剪不斷。
偶爾斜睨,唯見萬裏廓清的星空,有一尾紙鳶漾在輕風中。
但見半裏外,曲橋靜謐,流水哽咽,有一個紫衫少女坐在烏篷船頭,拉著線放風箏,嘴裏哼著采蓮小令,而赤著纖足輕輕蕩水。船身兀自緩緩流動,船頭堆滿了蓮蓬荷葉,那女孩一邊放著風箏,一邊剝開蓮蓬,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渾似個顧玩不歸的漁家女孩。
我微微一笑,拂去了衣上海棠,自顧撫簫。一曲還未終,卻忽然聽見遠處有人伊伊呀呀哭了起來。
我起身望去,隻見那個紫衫少女抱頭伏膝,素足亂踢水花,竟然怨惱起來。我不禁啞然失笑,抬頭看見風箏斷了線,迅速往雲霄處飛去。
我一蕩薄裳,將玉簫在衣領後一插,輕步一點,登時從屋脊上飛身而起。縱勢略減,空中已無處借力,即在海棠斜枝上一滯,借勢向上,展開我的‘登萍渡水’輕功,軀骨輕盈,乘風而直上,雙足相踩,互為借力,袍袖灌滿了風,青絲飛亂。我揮袖又借一回力,風箏已在眼前,出手欲挾,手勢淡然,中指及食指微微一攏,即時就夾住了。
風箏在手,我一個轉身,淩虛一溜,已然順風滑落。落到近處,手指在一座衝天而起的青簷邊緣一勾,消去了墜力,袍飛帶舞,氣度矯矯,和身一蕩,輕輕落在了青石板路上。我又幾步縱飛,來到岸邊,隻見那少女猶在抱頭大哭。
我心中不忍,說:“姑娘,你的風箏已經飄回來了,你倒不必傷心了。”
那少女抬起頭來,淚痕微帶,嗔道:“我愛哭就哭,你管得著嗎?”一轉眼看見了我手中的風箏,登時蹙起了眉,氣衝衝地瞪著我,叱道:“臭小子,你敢打落我的風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