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的護城河,緩緩環繞著整個城鎮。多日的下雨緩解了炎炎的暑熱,此刻護城河邊垂柳依依,夾竹桃依舊花開不謝,曆經三月卻愈發顯得濃豔妖媚。河麵上星星點點的亮光是一盞盞絹花燈,表麵上一片祥和。
此刻還不晚,夜幕剛剛降臨,河邊卻沒有了來來往往的行人,沿河擺攤的小販和隨身帶著吧小板凳聊天的老婆婆。隻是一片花燈初上,沿河的人家紛紛閉上了門窗,靜謐得詭異。
今兒個是鬼節,在大街上遊蕩少不了會有一些驚悚感。越州的居民家裏個個都供奉著幾尊菩薩,也便不敢不相信這些鬼神之說。
而在護城河的幾層河水下,在彌漫著淤泥和蘊藻的渾濁液體中,不少的小鬼鑽來鑽去。有的是投河而死的良民,有的是小魚蝦的怨靈,趁著這大好的機會上街溜達,肆無忌憚地兜兜轉轉。一年隻有一天,機會難得。
蘇護橋下的橋腳,比其他處的河水多了些腐爛臭氣。沉到水底一看,橋墩底下臥著一具女屍,發絲淩亂,臉頰還未完全腐朽,生了許多的白斑。一部分巴掌肉凹陷了下去,嘴唇兩瓣早已不見了蹤影,森森的皓齒大張,可想而知她臨死前做過許多掙紮。
她的衣裳雖然早已被水流和泥沙衝刷磨損得一塌糊塗,兩排肋骨不安分地挺立起來,但衣袖的花紋好歹還看得出些門路。隻見裏襯的袖口用了銀絲穿線,繡出一排芍藥樣式的花紋,大唐再富裕,平民人家貿然也不會用銀線繡花,更別提貼身的裏襯了。想來這姑娘必是官宦或富裕的商戶人家出身。
越州能有什麼大官宦,富裕的人家雖多,卻是身份低微的商戶,故袖下不敢繡富貴牡丹。
水流忽然湍急起來,衝走了女屍掌心的一塊皮肉,上麵依稀有著一塊烙印。
水流愈卷愈大,直至形成了一個一丈多高的小漩渦。從漩渦裏走出來兩個黑漆漆的人影,到近處看,他們膚色青灰,雙眼向下塌陷出眼圈,朱砂細細在眼旁描了一圈,再垂下了兩點,看起來好像血淚一般。左邊的身著白衣服,垂了好多的流蘇;右邊的裹一件黑披風,下邊黑褲黑鞋,猶如太極八卦的陰陽兩道。赫然是冥界的黑白無常。
白無常口中念念有詞,女屍的身上就好像有一層透亮的膜從骨骼上剝離出來,自己緩緩向黑白無常走去。
黑無常一步上前,哢嗒一聲在女屍靈體上縛了枷鎖。她沒有叫,也沒有掙脫的動作,隻是十分平靜地站在那裏,倒是讓白無常吃驚了不少。
“這個小女娃娃倒是膽色不小,看見我們也不害怕。”
女屍嘴唇微微動了動:“已死之婢,何故害怕。”
她發出來的聲音無比沙啞,若不見身軀怕是要誤以為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嫗。
白無常眯著眼睛,似是玩味地說:“看來這些天你想的透徹,我們剛才收的上一個死的比你還早,好容易找到一棵樹上把她靈給引出來,還要死要活不跟我們走。”
黑無常咳嗽了一聲:“她已經死了。”
“哦對,還不是做****被同鄉發現,自己上吊自殺。真是,當了****難道還想要貞潔碑坊?”
女屍沒有心思聽他們繼續廢話,道:“我們什麼時候走?”
“走?”白無常剝著長長的指甲,“我們想讓你什麼時候走就什麼時候走,還沒有讓你說話的份。”
“時間快到了,白無常,你趕快把這女娃娃恢複人樣。”黑無常催促道。
白無常抽出了一張長長的白布,往女屍身上一蓋,過四分之一柱香時間,白布抽回到白無常手中,女屍也恢複了她生前的模樣。
她披散著一頭長發,骨節突出,麵色僵白。空蕩蕩的杏仁眼下顴骨高出了半寸,衣裳破破爛爛,左手上是一塊月牙形的烙印。
“是蠻清爽的一個娃兒,可惜顴骨太過突出,怪不得那麼早就死了。”白無常惋惜道。
女屍詭異地一笑,在黑白無常身後浮出了水麵。
她足下是一盞荷花燈,灼灼的火焰在遇到她時便熄滅了。女屍沒有在意,隻是走在他們沒有影子的身後。
街上的小鬼怪聞到一陣黑白無常的氣息就快快逃散了,整條大街上隻有颼颼寒風吹過,明明還是末伏過後不到五天,居然就這麼冷。
女屍一昧地走過,卻在一處斷橋下停了下來。黑白無常沒有察覺,她轉身拐進了一個小巷。女屍一刻也沒有回頭,她怕一回頭,黑白無常就追上來了。
尖利的石子劃破了她的赤足,不知女屍奔跑了多久,終於在一處泥磚草舍處停了下來,伏在門上聆聽。黑白無常發覺不對就急忙追了過來,沿著青黑色血跡,他們找到了女屍。
“沒想到你也會逃。”白無常拉下了一張臉,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