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3.有準備的“即興表演”(1 / 1)

老演員告訴我,從前的京劇藝人到了台上都是“沒準譜兒”的,越是著名的演員,他今天這麼演,明天就又那麼演了,等到後天他一高興,就創造出一種從來沒見過的新方式了。為什麼?因為演員非常注意外界的環境一一至少包括三點:一、他自己這天的嗓子如何,身體條件如何,心情如何,這些都影響到這天的發揮;二、同台合作的是哪些人,他們與自己的表演路數是否吻合?三、在哪個戲園子演出,自己到過這裏沒有,是否適應這裏的舞台條件?如此種種,就決定了這天與那天表演上的不同,而後輩學習前輩也恰恰不能隻看過一場就加以仿效,必須多看幾次,多想幾個“為什麼”,再經過自身的琢磨消化,最後才可能獲得真正的收益。

同樣是“即興表演”,也有不同層次的區別。一種是臨時加詞,就能獲得很明顯的劇場效果。比如譚小培、譚富英父子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同台演出《草船借箭》,小培扮前孔明,富英扮前魯肅。應該說明的是,富英當時已成為譚家戲班的小老板,在戲裏扮前魯肅、後孔明;而小培這位老老板呢,隻能在兒子身上過一過戲癮。按正常情形,在“借箭”前夕,孔明打算向魯肅借兩樣東西,魯肅則說:“不用借,早給你準備下了。”孔明問道:“什麼?”魯肅念:“壽衣、壽帽、大大的一口棺材……”一般演員念到此處,如果兩位演員之間沒有什麼“瓜葛”,觀眾也隻是微笑不語。但譚門父子念到這兩句時,觀眾就忍不住笑出聲來了。譚小培覺得兒子當眾表示要給他這個父親準備喪事是一種孝道之舉,於是又忍不住再加了一句“這也是應該的呀”。這一來,台下頓時大笑不止,連富英也忍俊不禁了。這樣的加詞,幾乎等於善意的“開攪”,層次不高,但有劇場效果。

再一種是化腐朽為神奇的即興。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初,梅蘭芳與剛從香港回來的俞振飛同台演出昆曲《斷橋》。梅扮演白素貞,以手指向俞扮的許仙額上一戳,意思是在指責中帶有原諒。但想不到的是,梅先生戳的力量過大,致使俞的身體後仰,眼看就要摔倒!梅蘭芳著急了,趕忙伸手去攙。等到把俞攙住,又轉念一想:像許仙這樣的負義之人,我還攙他做甚!於是,梅蘭芳又把手向外輕輕一推……舞台本來規定隻有那“一戳”,不料使演員身體後仰,若不及時補救,很可能會發生舞台事故。於是,梅蘭芳才又補上了後邊的“一攙”與“一推”,它們與前邊組合三個“一”的動作配套。這種“即興”產生在藝術大師的身上,給後世留下了如何再創造的美談。

我們今天的京劇演出,有些新編的劇目往往有樂譜,樂池下有指揮,演員在台上想多唱一板都不許可。另外,相當普及的京劇卡拉OK,也是樂隊控製著節奏,演唱者不能自由發揮。這些都同樣約束了演員的表演,與京劇藝術本體的要求是背道而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