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唱、念、做、打”排次序(1 / 1)

概括京劇最基本的舞台手段,一共是四項:“唱、念、做、打”,其中的“唱”通常又排在首位。在北方,以演員姓氏命名的流派大約有三十個,其中最重要的區別,就是各自的唱腔不完全一樣。能否幹脆就徹底不一樣呢?絕對不成。京劇的大格局是不能破壞的,而細微處的不同,不僅是由於演員具體條件(如嗓音)有差異,更是由於不同演員在藝術上的理解不一樣。中國北方過去不說“看京戲”,而習慣說“聽京戲”,由此可見“聽”是放在第一位的。早期戲迷“聽戲”時有一個習慣,演員在台上唱,他們卻半閉著眼睛,用右手的手指在右膝蓋上打節拍。“一板一眼”與“一板三眼”的叩擊手勢是絕對不一樣的。許多剛進入戲園子的新戲迷,往往就要隨同老戲迷從叩擊手勢上一點一滴做起。老戲迷叩著叩著,忽然停住手,也許雙手使勁鼓掌,也許幹脆大嗓門喊一聲“好”!要是演員的唱不能使他滿意,或者更嚴重的是出了錯,那麼老戲迷則幹脆高喊一聲“通”!這是鼓倒掌與喊倒好,會給演員難堪,甚至能把演員給轟下舞台。能夠高聲並恰當其時喊正好(及倒好)的戲迷,在戲園子裏是很風光的,大家都用尊敬的目光注視他,他一般也洋洋自得。這種做法在北京是有傳統的,從京劇剛一萌生時開始,一直到二十世紀初,有一百年的光陰,大體都是這樣度過的。總之,“唱(腔)”一項遠遠超越在“念(白)”、“做(表演)”與“(武)打”之前,任何人都沒有異議,著名演員都是力求這樣塑造自己,老戲迷也遵循這個原則去衡量舞台上的表演。這成了北方京劇的定律。

時光來到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後期,從南方來了一個年輕的老生演員周信芳,藝名“麒麟童”。他在南方唱出來了,但北方還沒有承認他。北方最著名的老生是譚鑫培,德高望重,被譽為“伶界大王”。周觀摩了譚的戲,寫了《談譚劇》等重要文章,其中褒中有貶,更向北方的欣賞習慣發起了挑戰。他旗幟鮮明地提出,“念”是最重要的,它能幫助觀眾弄明白劇情;其次才是“做”與“打”;最最不重要的則是“唱”了,認為它“是代表不緊要的敘事”,是幫助觀眾(提高)“興致”。他這樣講有他的道理,因為其演出基地在上海,上海每天過往的人極多,晚上沒事情幹,就進劇場聽戲來了。他們大多此前並沒聽過京戲,更不知道劇情,因此用周信芳的辦法處理“唱、念、做、打”的關係,是能夠在上海幫助觀眾“入戲”的。當然,京戲當時的主流在北京,每年都有大量以唱腔聞名的京派演員蒞臨上海,掙很多的錢,也出很大的名。

時光流逝到今天,當京劇漸漸喪失了全國第一大劇種的優勢時,當外地甚至包括北京越來越多的觀眾根本聽不懂之時,我們重溫周信芳的這些論斷,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先知與遠見了。我以為,在京劇還有市場的地方,不妨還是“唱、念、做、打”;遇到對京劇非常生疏的地方,也隻能“念、做、打、唱”了。雙軌進行,總比吊死在一棵樹上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