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初春,冰雪消融,萬物生機複蘇,草長鶯飛,一派新氣象。
大夏王朝,號稱九州之國。荊州屬北地,此時雖已開春,卻依舊寒氣未退,有些清冷。
荊州邊陲的熊耳山,與疆外赤怒國接壤。
山中古木參天,野獸橫行,有方圓數百裏之廣,幽深至極,往來的樵夫,獵戶莫敢深入,有些膽壯者前往探路,大多都不見回返。時日一久,便傳言山中有山魈木魃,狐仙精怪之流,愈發使人膽寒,樵夫獵戶,至多在外山打柴獵獸,若說深入內山,卻是不敢的。
熊耳群峰如黛,樹木俱都鬱鬱蔥蔥,蒼翠欲滴,猶如青絲長帶,伴隨山中高聳處,一座高峰之巔,隱現的銀龍飛瀑,連綿起伏直到山腳,而山腳之下,有座獵戶村,名為熊耳村,村中有著百戶人家,男女老少,大都善使弓弩,以山中打獵為生。
晨曦微露,雞鳴報曉。
熊耳村尾的一所小院中,有間房屋的窗中,還微微透著燈光。
屋裏除了北方睡覺的小火炕、一張書桌、一把木椅和牆角處,堆滿經卷的書架外,其餘再無他物。此刻有位少年,端坐桌前,手托一卷古籍,正自埋頭苦讀,映在牆上的清影,恰如寫意之作。
昏燈,清影,如畫似卷。
殷紀放下手中書卷,掩嘴打了個嗬欠,吹滅油燈,起身舒展著筋骨。
瞧他梳著斜髻,身穿粗布短衫,身材略顯單薄,模樣卻是生的眉清目秀,頗為俊俏,年歲尚未及冠,約莫有十五六歲光景,卻絲毫沒有同齡人那般跳脫。
“不知母親夜裏睡的可好,切莫又發病了。我這為人子女的,眼見慈母病入膏肓,卻無能為力,著實算得上是不孝了。我恨不得能以身代受,也好過見母親受苦。”
殷紀看著窗欞外,晨輝點點灑來,朝氣蓬勃,心中卻滿是悲痛。
“年關那天,母親氣色還好,這幾日已然神誌不清,夜裏時常發夢,滿嘴囈語,看來不能再拖了。”
“家中還有些餘銀,待我服侍母親喝碗雞湯,便進山一趟,若是好運,能獵到狐狸或是麅子,將皮剝下,能換不少的銀錢,到時再去州府,請高人來給母親瞧瞧。”殷紀歎息一陣,便朝屋外而去。
屋外,院中,風聲簌簌。
殷紀推開屋門,吃屋外涼風一吹,不禁縮了縮脖,連忙將雙手套入袖中,朝廚室行去。
院子角落處狗的窩內,兩條毛發烏黑,高壯如牛犢的獵犬,猛地從中竄出,繞著殷紀上躥下跳,隨後又發出嗚嗚低鳴,搖尾乞憐,蹭著殷紀的褲腿。
殷紀蹲下身來,輕撫著兩條的獵犬,笑罵道:“你們兩條災狗,餓了就知朝我撒歡,我都勒緊著褲帶呢,哪裏還有吃食給你們?還是等我服侍母親喝過雞湯,咱們進山,獵到東西再給你們填肚子。”
殷紀喝退兩犬,開門進了廚室,拎了把小馬紮,坐在爐灶前,將那乘著野雞湯的瓦罐架上,自灶邊柴堆上,抽出些幹柴,燒起火來。
“道家常言:我命在我不在天。我母親的命,自然也由不得天做主。”殷紀看著坑中,燃起的熊熊火苗不住跳動,不覺間便怔怔地神飛天外,心緒緩緩倒回五年之前。
那年殷紀還不過十歲,時逢村中采辦之日,與母親去州府添置衣物,恰巧坊間盛傳的在世真仙,淨明道教主王玄甫,於乾陽觀開壇講道。殷紀母親自小好道,見有真人親臨講道,不忍錯過,便攜殷紀前往聽講。
淨明道又名淨明忠孝道,其宗旨是以忠孝為本,敬天崇道,濟生度死為事。勉勵門人不昧心君,不殘性命,忠孝存心,方便濟物。
殷紀當時年幼,也未能聽出甚大道至理,隻覺王玄甫高坐法台,指點陰陽,好不威風。
隻道事後講畢之時,有位自稱淨明道祭酒的道人,找到殷紀母親,說她命中有厄,天定多災多劫,教主有意相護,願引她入教,授以大法,助她避災躲厄。
殷紀母親自然不願,當時便婉言相拒,哪知回村不久,便即病倒,臥床不起,任多高明的郎中,亦是無法斷症。
這一病倒便是五年,前些年還好,清醒的時日還多,淨明道的人也來過數次,問她是否願意隨之而去,可她隻是閉目搖頭,片言不語。直到年前不久,身子便日漸消瘦,時常神誌不清,夜裏無故囈語連連,細細聽來,竟是念叨些鬼神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