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盛夏初始,驕陽似火。山間的林木花草都被這熾烈的陽光烤得枯萎蔫縮,貼近地麵,還能看見若有若無的青煙邈邈升起,近處的草木被這股子熱氣蒸得顫抖不已,像是在奮力反抗似的,隻差溢出刺耳的嘶鳴聲。

外邊燥熱不堪,而廢舊的工廠內卻是涼爽一片。蘇珣注視著破舊窗戶下那個被拇指粗的麻繩綁住的人,雪白的襯衫被地麵的灰塵給弄得髒兮兮的,明亮的雙眸一瞬不瞬地凝望著他,雙唇緊抿,一句話都沒說。

——不,那人不是什麼都沒說,隻是在叫出蘇珣的名字、發現他其實不是衝著自己來的時候,就已經沒有打算再說什麼了。

蘇珣淡淡地望了一眼那個不知道該被稱作“兒子”還是其他的人,旋即轉過身,對眉眼俊朗笑容魅惑的男子笑了笑,眼裏柔情萬分:“紹臣,你說要給我一個驚喜,到底是什麼?”

董紹臣挑眉,下巴一揚,意指那邊被綁住的人,眼神在他周圍的四個壯漢身上掃了一遭,笑道:“我給你的驚喜就是蘇瑾之啊!”

蘇瑾之,娛樂圈的視帝,年紀輕輕,演技獨到,也是這位歌壇天王蘇珣的兒子。

蘇珣疑惑,再次看了一眼已經沒有將視線留在自己身上的蘇瑾之,好奇地笑了出來:“他能有什麼驚喜。”

語氣平淡,平淡得沒有半分感情。

“嗬,話可別這麼說嘛!”董紹臣齜牙,變戲法似的不知從哪裏掏出了一支繡花針,上麵穿了根很細的麻線,在蘇珣眼前晃了晃,衝他微笑著後退,直到距離蘇瑾之僅有一尺的距離這才停下,然後轉身垂頭看著那個麵無表情的人,十分愉悅地笑了起來,附在他的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麼。

隨後遞給那幾個壯漢一個眼神,壯漢們明了,很乖覺地控製住了蘇瑾之不讓他亂動,而董紹臣則一手掐住蘇瑾之細薄的下巴,兩指捏住繡花針在那雙潤澤的唇瓣上比劃了一下,竟然沒有任何預示,就這麼用力刺了進去!

蘇珣沒有想過他會這樣對待蘇瑾之,鋥亮的繡花針從斜上方刺進去的時候,他在不遠處明顯地看到蘇瑾之的眼睛睜大了許多。

……是疼的吧?

明明是無聲的,但他卻似聽見了皮肉被劃破的悶響聲,讓人幾欲作嘔。

董紹臣像發了瘋似的旋轉著針頭好讓針尖順利進入,潺潺鮮血如同水柱從蘇瑾之的唇瓣裏溢出,沿著嘴角流下,就著他躺著的姿勢從臉上一路滑到耳根,繼而鑽進頭發裏,最後才蔓延在布滿灰塵的水泥地麵上。

殷紅熾熱的血液如同最毒的蛇那般妖嬈地滑落在了地麵上,裹著厚厚的塵土,很快就變得肮髒不堪,散開的液體令腥鹹味更濃,彌漫在這個空曠的地方,令人不寒而栗。

蘇珣木訥地望著那邊的情形,細細的針一下又一下地錐進蘇瑾之的唇裏,見那雙曾經綻放過最陽光的唇瓣被一針針縫合,片刻前還十分坦然的心竟在這個瞬間莫名地鈍痛了一下。

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濃密的眉峰已不知在何時蹙緊了,側過頭不看那邊,咬牙對“行刑”之人淺淺地說了一句:“夠了。”略頓,又說,“他是我兒子。”

已經縫了五針了,每一針都縫得很細。董紹臣正在繼續紮針,手上沾滿了鮮血,修長的指頭像是蒙了一層薄薄的血色絲緞,光亮而又滑膩。聞言暫時歇下手中的工作,揚起半邊唇角,轉頭看向說話之人,冷哼一聲:“嘖嘖,我這才用多大的力啊,怎麼,心疼了?”

蘇珣扯動了一下唇角,卻始終沒有望向這邊,最後保持了沉默,什麼也沒說。

董紹臣也不再理會他,更加用了力穿針引線。

而始終都沒有叫出聲流出淚的蘇瑾之,在這一刻終於忍受不了這種非人的折磨,無法張開嘴,隻能從喉間發出湧上心頭的痛楚,撕心裂肺。

明明聲音不大,可為什麼自己的耳膜仿佛是被震破了似的,很疼……

蘇珣握緊了拳頭,壓抑住情緒,始終沒有轉頭。

兩年了,他不知道這兩年來自己的情感究竟發生了什麼變化,從22年前蘇瑾之來到這個家的時候,他便將一切心血都交付給了這個孩子,濃鬱的感情從未讓他有過異樣的感覺,直到董紹臣的出現。

或者說,董紹臣的出現替代了瑾之在他心中的那個無法撼動的地位,讓他漸漸地削弱了那份感情,一心一意地去寵愛董紹臣,隻要他開心,做什麼事都無所謂。

但是為什麼腦子裏總是不受控地回憶起過去的種種?明明已經沒有感情了,連簡單的父子之情都沒有了,可心底的那股痛楚,為什麼會如同決堤的洪水,巨浪滔天般地襲來?

以前他喜歡蘇瑾之,是因為那個孩子溫柔體貼,不管在什麼時候都能給他最溫暖最舒心的笑容,讓他深切地體會了這種最親密的父子之情。

而他厭惡蘇瑾之,也是因為那份溫柔。太過逆來順受、太過容易得到了,所以丟掉時也不會舍不得。

或者說,他發現自己對那個孩子的感情已經有了變化,所以才會用最狠毒的方式去抹滅這種不知在何時升起的情感?

陷入沉默良久,腦海中不斷地閃現過往的種種,一片最純淨的白色逐漸覆蓋了那抹刺鼻而又濃烈的紅,某種已經消失很久的情緒陡然複發,蘇珣猛然回神,驀地望向那邊,正欲啟唇阻止,卻聽得董紹臣的聲音在那邊響起,興奮且猙獰:“弄死他,我要把這個大明星最狼狽最可恥的樣子拍下來,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有多賤!”

蘇珣心下一駭,驀地轉過頭來,竟見蘇瑾之的衣物已經被撕碎,襤褸不堪。那個表情一直都很淡漠的人卻不知在何時已經坐直了身子,緊閉雙眼,唇瓣被麻線縫住,鮮血糊滿了半張臉,連那份隆腫都掩蓋了。

不知道他是在笑還是在哭,亦或是怨恨自己,蘇珣怔怔地看著,心裏一痛,腦海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還未來得及開口,電光火之間,蘇瑾之就那麼直直地、用力地往後仰了去。

一聲悶響後,有什麼刺目的液體從那顆頭顱之下蔓延開來,在純淨的肌膚下蘊開,一如戲劇裏開得最妖豔的彼岸花那邊灼灼而又刺目。

毫無征兆的,被破碎衣物掩蓋的身軀隻是淺淺地抽搐了幾下,便沒了任何反應。

而那雙眼睛,從倒地的那一刻臨到末,都沒有再睜開。

或者說,自始至終都沒有再看過蘇珣,哪怕一眼。

而旁邊的那幾個壯漢在見到此情此景時,恐懼早已代替了一切,愣怔幾秒後紛紛落荒而逃。

他們是來享受的,可不是來殺人的!

也沒有去理會那些狼狽逃走的家夥,那一刻,蘇珣跟被人剜走了心髒似的,一口氣提不上來,隻覺雙腿一軟,幹淨利落地跪在了地上,麵色慘白,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