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寄往天國的情書(2)(1 / 3)

散了會,下班了,解了羈絆,放了韁繩,哪有不往家裏迅跑的道理?跑進家門,看見了你,你輕身舒然,見我進來露出笑顏。我放心了,一下輕鬆得渾身自在,緩坐在椅子上抓杯喝水。這才想起,一上午沒有喝水,盡管台上有杯,盡管服務員不時上來續水,盡管口是渴了,可我為什麼就不喝呢?居然,居然,還要把這焦渴帶回家裏!

喝過水,潤潤身,通體自在,也就自在於慣常的程序。先是化驗,化驗尿糖,或者血糖,看看是高是低,還是正常。然後,按照化驗的數字,確定胰島素的用量,打開針盒,拔開針管,灌劑,再請你躺下,給你注射。這一切的過程,形成了規律。生活的節奏,便由這規律主宰,主宰了我整整十多年,將起先的煩擾主宰成了生活的習慣。習慣成自然,自然的我每日踐行在自然的世界。

然而,今日我回到家裏,卻打破了這生命的自然。

你不在了,屋裏沒了你的身影,床上空曠出大大的遺憾。我無法見你的麵,無法問你的病,無法采血化驗,也無法將胰島素輕手輕腳地送進你的體內,更無法聆聽你偶然的不適引發的呻吟……我的麵前是好大的一個空間,這空間比我在大西北看到的空曠還要空曠。大西北的空曠裏裝滿了粗曠遼遠,置身其中,我感悟到的是自然的博大。而站在我們這沒了你的房間,空曠的是淒涼,是失落,淒涼失落出了無窮的傷感!

2003年4月13日

揪心的童言

這話,我不想告訴你,真怕你痛苦。

可是不告訴你,我便無法消解這揪心的痛苦,還是對你說說吧!

那日,步步去速速家了。步步是咱那孫子,又長高了,我應該對你說,他上學了,還當上了個什麼班長。老師說,他很可愛,學習很認真,班上的事很關心。真讓人心甜,甜得醉人。速速是咱那外孫,剛剛步入新千年,他早早就來臨了,要不怎麼叫速速呢?這你一定記得。速速上了幼兒園,雖然小些,上幼兒園總比待在家裏好,可不,還記了不少兒歌呢!那一天,站在咱家的客廳裏快舌快語:

小白兔,耳朵長,

蹦蹦跳跳找親娘。

找來找去沒見娘,

迎麵碰上了大灰狼!

好怕人呀,一屋人都笑了。速速嘴巧。

步步去速速家裏,倆人玩得十分開心。玩著玩著,也許是累了,速速一閃不見了。步步一人玩,玩著玩著,乏味了,找速速。速速躺在他奶奶的懷抱裏。步步望著,眼饞地望著,真不知咱那小孫子此時心裏是啥滋味!偏偏這時,速速開了口,指著步步說:你沒有奶奶!

童言無忌,尖刻犀利。若是我聽了,真能痛哭一場!然而,步步真是步步,愣了一霎,忽然說:你沒有姥姥!

這回速速發呆了。

多麼令人心酸的童言呀,聽了這話,我是呆了,我是愣了,這世界隻因少了你就變得殘缺不全了。你在世,哪怕是個殘病在身的你,也不至於使咱這個家庭世界損毀破碎呀!

你看,你不在世,竟傷了兩個稚童的心。你是奶奶,你是姥姥。你身上有著不同的角色。步步出生的時候,你笑了,笑咱有孫女,又添了孫子,咱門中人丁興旺呀!速速出生的時候,你笑了,笑咱內門興旺,外門也興旺,又有人叫姥姥、姥爺了!你總是笑,見了孫女、孫子、外孫笑,不見也笑,聽聽聲音也能讓笑容在臉上掛上一、兩個鍾頭。你的那份親情呀,我無法理解,也無法做到。我真佩服你!

可是,你怎麼就走了呢?人常說,人過世是去了另一個世界。另一個世界,也是個世界。我在這個世界聽不到你那個世界的聲音,你在那個世界是否能聽到你曾經生活過的這個世界的聲音?我想,要是聽得見的話,你那日行走的腳步一定是遲緩的。你聽——-

奶奶——孫女安安在喊!

奶奶——孫子步步在喚!

奶奶——外孫速速在哭!

你走得動嗎?

2003年4月13日

碎夢何處尋

好多年了,我的夢都是這個樣子。什麼樣子?打個比方,就像是鄉村曾經流行的百家褂。百家褂,你是熟悉的,為了兒女好管,做母親的挨了門戶轉去,向主婦討得一方布塊,或紅或綠,或黑或白,或大或小,給什麼要什麼。拿回家去精心剪裁,飛針走線,將這些布頭縫製成整塊布料。然後,量體裁衣,做成小褂,孩童就裹了百家的愛意跑出屋去,跑成了村莊裏的一道風景。據說,這褂子攜帶著眾人的心意,大家護理,便少了三災八難,就能夠壯實的成長。記得,你也曾親手做過。

我這夢,也是你做成的。這麼說,實在不好意思,似乎是你有意而為。不是,而是你總想千方百計使之無痕,使之完美。但是,不行,自打你病了,我的夢便難沉實了,便難酣長了。村鄉人常說,睡覺悄得多,我便要悄,要靜,些微的響動就會醒來,醒來心悸一陣,好一會兒才能彌合了那斷裂的夢痕。

咯吱——咯吱——,是床響,我醒了。眼睛裏滿是漆黑,夜還深,你為啥翻動,是難受?我猜測。我不敢發問,怕問話驚擾了你,你的覺更不易,更難,要在各種痛苦中覓到一條輕省的縫隙才會勉強入睡。攪碎了你的夢,真是一種無法彌補的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