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常常想,18歲被關進來,當我再出獄的時候,已經23了。
想的多了,也就覺得麻木了。
即使人生最美好的幾年被毀了又怎麼樣。反正我還年輕,耗得起。
那個人他這麼對我,我得讓他後了悔。
後來我又覺得不值了。因為沒想到,我黎川的命,辛辛苦苦捱過來,總共也就才那麼二十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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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床鋪上下來,最後看了一眼日曆,三月十日。
五月十七號就可以出獄了,我想了想,握緊了手裏的毛線針,埋頭打毛衣,想我一個大男人,現在用毛線針已經可以運指如飛,快的時候,一天可以打完一件——已經超額完成監獄給犯人的任務了。
這五年裏,也不是沒想過死。
可是有件事情,我太想去做了,所以硬生生撐了下來。
這對於被那個人寵了八年的我,在這樣的地方,不死,真是太難了。
其實在監獄裏,自殺也很不容易。
有一個犯人在幹活的時候把針拍進胸口,立馬被送到監獄的醫院開刀,還有把調羹吞進肚子裏的,喝機油的,把牙刷柄磨尖了割脈的,大家睡著了以後上吊的,反正都死不了。還有人喜歡絕食,但照樣沒用,幹警讓幾個四犯抓住她的手,掰開嘴,把牛奶往裏灌,實在不行的就拉出去灌腸。
張橋又自殺了,昨天剛從醫院被拉回來,頭上縫了幾針。今天吃飯的時候,我跟他說:“不是還有兩年就出去了嗎?你老是瘋個什麼勁?”
張橋頭被包的像個粽子,這次回來他整個人都好像麻木了一樣,手裏端著飯缸子,眼睛看著地麵,說話也不太清楚:“我——冤——”
張橋是個研究生,進來的理由也匪夷所思,據說是因為他的大學同學叫他打電話約了他的一個初中同學,結果沒想到兩個人有仇,他的初中同學被捅了一刀,死了,張橋也因為這個電話被莫名其妙的判了六年。
“再等等。”我夾了一筷子白豆腐放進嘴裏,除了一點淡淡的辣味什麼都吃不出來,不過在牢裏,吃飯隻是為了活著。
“再等等——等我出去了,就回來看你。等我在外麵混好了,差不多兩年——那個時候你就跟著我。”我把飯缸子裏的米飯扒拉幹淨,“就再撐兩年。”
張橋瞪著兔子眼看我:“黎川,你是個好人,真不知道那個人怎麼狠得下心。”
離我出獄就還剩半個月的時候出了點事。
我躺在床上咳嗽,自從幾個禮拜前我胸口疼,並且開始咳血以後宿舍裏的人就對我敬而遠之,隻有張橋還肯過來給我送口水。
病來如山倒。
沒想到一個二十三歲的人也能咳的像個老頭,我頭頂又昏又難受,太陽穴好像被什麼東西壓著一樣突突突直跳,呼吸都伴著撕心裂肺的拉疼,後來我被人抽了血送去化驗,幾天後化驗單子出來了——肺癌晚期。
治不治沒意義了。
咳的昏天暗地,想仔細看看化驗單上的字,可是整個人都抖的厲害,咳的太烈了,眼淚不停的往下冒,睜開眼周圍都是白花花一片。
有一個護士走過來,把輸了一半的液給拿走了,我咳嗽了幾聲,使了勁想說,姐姐,能不能給口水,可是一出口又成了撕心裂肺的咳,咳完了了兩隻眼睛都冒金花,然後大概是昏過去了。
做了一個挺長的夢。
又夢到那個人了。
那個人養了我八年,十八歲時候我做了牢,五年過去,如今我二十三,他也應該有三十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