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杯酒,謝天地。
第二杯酒,敬雙親。
……
一名身形消瘦的男子麵對著眼前冰冷的墓碑,沉默的站直身體。
他抖了抖手裏邊的酒壺,倏忽一笑,涼涼地道:“真沒想到,我邱丹生也有今天。”
“第三杯酒,慰自己。”提起酒壺,他仰頭吞咽下從壺口湧下的酒水,風襲來,刮起他的衣袍,仿佛船帆在起航時被海風吹的鼓漲起來。
願為天鳥,祈為地枝。猶記重樓初見,他少年意氣風發,他頷首笑淺淺。然蒼天從來不遂人意,晃眼之間,他們終究半路殊途。
“一切不過咎由自取罷了。”他微微俯身,以額抵著冰冷的墓碑,唇角彎彎,好似新月。
多年的同窗共枕之情,他原以為自己是懂他的,卻沒想到,當他家逢巨變,托人送去書信,他竟派人送來百兩銀子,要他好生安葬雙親,休得再來尋他麻煩。
一想到這,他勾唇冷笑,多年來的相惜相伴換來的竟然是安置雙親後事的銀兩。
愛上陳錦,無論落得怎樣的下場,他都不會後悔,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他要羞辱他?甚至連他向他求助,他都置之不理?
佛說不悲不喜不嗔,聚散皆容易,他和陳錦聚的容易,散的……更容易。
“砰”的一聲,他摔碎酒壺,鬢角的發絲縷縷垂落,卻遮不住他滿眼的哀戚、悲憤。
料得年年斷腸處,空悲切,倒不如他就隨雙親一同去了九泉,也不會稱了賊人的心意,令家門蒙羞,更生不如死!他臉上的笑容明滅不定,無非早這一步,舍不舍得,已經無人會替他心疼。
“因我一人,累及滿門。瞿銘,你要我眼中隻有你,未免太過可笑!”他喃喃自語,最後聲音逐漸大了起來,既悲又怒。
他是富家子弟,結識了不少當朝權貴,而他不過是一介書生,根本奈何不了他。可是瞿銘,如果一個人再也沒有牽掛,那麼他的心,他又怎麼可以得到?
“簡直愚不可及。”他自嘲地道。
瞿銘的步步相逼,陳錦的袖手旁觀,這一切都令他寒心不已。
“我原以為多年的同窗共枕之情,你對我好歹也有一絲真心。”他呐呐自語,隨即覺得自己可笑。
他與他,同為男子,又怎麼可能會有白首之約?
對陳錦而言,他——邱丹生不過是冬日的暖爐,一件小玩意罷了。隻有他,傻傻的當真了,直到陳錦看上了前來暫住家門的崔英雲,轉眼就要與他斷絕往來,一心成親。
騙他人容易,騙自己難。
一開始是他主動招惹了陳錦,如果不是他見他懼寒,自薦枕席,也不會讓他輕賤自己如斯。
耳邊倏然響起愈來愈近的馬蹄聲,邱丹生垂眼,無力的搖搖頭,這一切隻是他的癡心妄想,害己又害人。
如果真有來世,隻希望他和他,若相見,如陌客。
遠遠地,陌上有人策馬而來,隻見那馬蹄聲頓起,路上塵土飛揚。
“原記前鑒,富貴在心,舍不舍得,都無人再為我心疼。”他閉眼苦笑,猛然抬起頭,下一刻心如死灰的撞上墓碑!
依稀間,他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可是他所看到的世界已經被血色浸染,吃力的抬起手,他用指尖勾勒著墓碑上的名字,癡癡的笑著。天上雲卷風舒,他靠著墓碑,嘴角微微地往上勾,猶記當時年少春衫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