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紅安定下來以後,很快就把金花從玉水接來了,起先單位沒有房子,在科研樓的一樓找了一間小房子住著,那時的生活是艱苦的,但是是有些熱情的,畢竟應紅的生活從此走上了一條不一樣的道路,母女也團聚了,作為一個母親,應紅做到了她想為女兒做的,她以為隻要把女兒帶到這個環境,一切都可能按照她的意誌進行下去。金花被送進了這個城市一所最好的幼兒園,她是沾了這個單位的光,這個國營的老單位,自從搬遷到這個城市來以後,單位的子女總是享受這個城市裏最好的教育,一撥接了一撥,這樣傳著。她們的住房基本上不具備生活的條件,用水和上廁所都要到走廊的盡頭去,冬天裹了厚厚的棉衣,穿過長長的走廊,一個來回下來,一直到天亮身子都是冰涼的;下雨的時候,地上冒出了水,一覺起來,水就汪成了一潭。金花不懂事,隻是覺得好玩,穿了小皮鞋在水裏“劈啪”踩著。一個雨季以後,屋子裏的所有東西都長了白毛,好像穿了一件白毛衣,接下來,有陽光的日子就使勁曬。最可怕的是鼠患,一到夜裏,這裏就成了老鼠的天堂,成群接隊的鼠家族們在應紅和金花的睡夢中,享受鼠們的快樂生活,有的老鼠快樂至極,就騰地一下躥到她們的床上來,在她們的耳畔竄來竄去。開頭應紅采取了和老鼠作鬥爭的辦法,她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裏撒上了粉紅色的老鼠藥,為了不讓金花去摸老鼠藥,應紅專門領金花去認老鼠藥,一而再再而三地對她說,動了老鼠藥,人就要死的。像是老鼠也聽了應紅的這一番話似的,應紅為了檢驗老鼠藥的效果,她在桌子上放了一個大蘋果,第二天應紅一看,蘋果已經被鼠們啃掉了一半,她再去檢查那些老鼠藥的時候,那些粉紅色的顆粒,被小心地撥拉到了一邊,鼠們依然有它們的安全通道。這一招不成,應紅又專門買回了給老鼠下絆子的工具,不僅沒有下到老鼠,倒是把金花的一個腳趾頭夾出了紫血,半夜裏金花哭得死去活來,老鼠們像是在慶祝勝利,它們攀著窗戶的紗窗,上躥下跳,讓應紅和金花縮在床上瑟瑟發抖。後來,應紅決定向老鼠們妥協,每天晚上她都在桌子上放了蘋果、餅幹等食物,老鼠們也領情,它們隻取食物,決不到應紅和金花的床上來。盡管這樣,應紅照樣把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的,一個小電爐上做了不少好吃的,一天燉了乳鴿,一天蒸了牛肉,再一天是雞湯米線,因為有了這些美味,金花在幼兒園裏總是不好好吃飯,到了家再吃一次,應紅也寵了她,全當沒有幼兒園的那餐飯。房子是潮濕的,應紅隻是把它當了好房子來住,一張小床上鋪了淺藍色的純棉提花的床上用品,單子、被套、枕套,都是用了同色布料的,一點也不馬虎,就連一扇隻殘存著斑駁油漆的窗戶,也掛了一襲與床上用品一樣淡藍色的窗簾,窗簾被擴大了,覆蓋了一麵牆壁,還落了地。這個家裏有一張幾乎脫盡了漆的三屜桌,桌布用的是深藍色的底子起了白色大花朵的棉布,桌子上的一隻玻璃瓶子裏總是插了那個時節的鮮花。沒有小飯桌,用了一隻包裝用的木頭箱子,也蓋了一塊純藍色的布,布上麵壓了一塊玻璃,玻璃總是被應紅擦得光可鑒人。這個桌子用途最大,除了吃飯,金花總愛趴在上麵寫寫畫畫。應紅引金花到書桌上寫字,但是不到兩分鍾金花就會從椅子上跳下來,倒是應紅不管不顧的時候,金花靜靜的趴在小桌子上寫著畫著,應紅摸到了這個規律,也就不去管她了。這個房子的舉架很高,因為有了那些柔軟的棉布,屋子溫暖了,應紅把所有的心思和精力都用到了這個小屋和金花的身上,她安靜著,有了這樣的女主人,小屋子裏是充滿希望的,所有一切對於這個屋子裏的主人都還沒有開始,因為是一張空白的紙,就有了信心和興趣來描繪它。
早晨太陽總是最先照進這個屋子來,星期天的時候,她們賴在床上,看陽光一絲一絲地穿透那些棉布的經緯,擠進這個屋子裏來。應紅用手觸摸到了躺在她身邊的金花,她摸到了那一身溫軟的肌膚,她滿足了,也更有了生活的激情,這個激情是帶了明明確確的希望的。
她問了金花想吃什麼?金花說,過橋米線,吉祥園的。應紅想起了有一次,是月初開工資的時候,她帶金花去過。那裏的過橋米線是五塊錢一份,偏偏現在是到月底了,在計劃裏是沒有這筆開支的,如果這一頓飯花去十塊錢的話,那就該到銀行取錢了。應紅猶豫著,心裏不想讓孩子失望,她下了決心。她們起了床,拉開了窗簾,太陽呼啦啦的進來了,白色的牆壁反著光。應紅給金花找了一條粉底紅花的燈心絨連衣裙,還給金花梳了高翹馬尾的發型,捆了大紅色的發帶。接下來,應紅又收拾自己,穿了一條牛仔褲,配了一件牛仔質地的短外套,這些都是她在青年路小攤頭掏回來的。她把頭發低低地盤在腦後。母女倆的臉上都抹了雪花膏。接下來,她們就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