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進病房的時候，秦諾正在發呆。天氣漸漸轉暖，現如今已經春天，外麵的空氣濕潤又溫暖。早上，護工已經把窗戶打開。
外麵的風吹進來，席卷著白色的窗簾，像是少女在風中起舞。而床上的少女，骨瘦如柴，目光黯淡，臉色灰白，絲毫沒有生機。
李俊走進去，腳步聲自動放低。就算聲音很輕，神經敏感的秦諾還是察覺到了。感受到有人進來，秦諾轉過身，一看是李俊。剛才呆愣的表情已經不見，秦諾微微一笑，叫了一聲：“李醫生。”
“哦。”李俊回過神來，隨即一笑，露出兩個大酒窩，問道：“你醒啦？”
秦諾笑著點頭，然後拉開被子躺下，等李俊開始對她進行常規檢查。
“今天狀態怎麼樣？”李俊一邊問著，一邊上手檢查。
秦諾閉上眼睛，神色淡淡地說：“跟以前差不多。”
等檢查完畢，李俊拉了把椅子坐下，開門見山的對秦諾說：“是這樣的。你現在老這個樣子，也不行。我想給你換個方案。”
雖然得到了丁辰的同意，但是秦諾個人意願還是要征詢一下，畢竟秦諾現在還是有判斷的能力的。
李俊剛說完，秦諾就睜開了眼，望著天花板，隔了好大一會兒才說：“什麼方案？”
“呃……”秦諾的冷靜讓李俊有些措手不及，趕緊笑著說：“是關於，你消失的記憶這一塊……”
“丁辰同意了？”秦諾沒等李俊問完，就翻身看著李俊，睜著眼睛盯著李俊看著。
李俊被盯得心中有些發毛，幹笑一聲後，說：“是的。”
突然，秦諾心中如釋重負的一笑，衝著李俊說：“李醫生，我告訴你一件事兒，希望你別告訴丁辰。”
患者願意傾訴自己的內心，這對治療非常有幫助，李俊趕緊應聲，笑著說：“好的。”
“我已經恢複記憶了。”秦諾看著李俊，笑著，定定的。
李俊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突然站起來，愣在床邊，看著秦諾，眼中滿是不可思議。
秦諾看著他的樣子，心中沒有任何感覺，隻是笑笑說：“孫丕的療法，雖然有一定的刺激性，但是，不得不說，很有效果。”
秦諾跳樓後，記憶已經完全雜亂，在養病那一段時間，就已經開始漸漸恢複，等到轉院，李俊開始溫和治療，秦諾所有的記憶才漸漸整理了個清楚。
“你……你不想讓丁先生知道？”李俊不可思議的是這個。
“嗯。”點了點頭，秦諾說：“他永遠不要知道的好。”
“可是……”李俊趕緊說話，卻被秦諾打斷。
“我給你講一下，我失憶的那一部分吧。”
沉默半晌，李俊最終坐了下來，看著秦諾的臉，心中自然不是一點點的心疼。想想這個姑娘，定然不知經受多大的苦難，才要用失憶和瘋狂來麻痹自己。甚至，在恢複記憶後，選擇跳樓自殺這種極端方式。
現在的秦諾，再也不會選擇自殺這種方式了。她會承擔這份記憶給她的痛苦，卻不想把這份痛苦在強加到丁辰身上。想到自己跳樓後，丁辰行屍走肉的樣子，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初初被傷害的那一天。
“我跟丁辰認識很早，青梅竹馬。我喜歡丁辰，第一麵就喜歡。可是，丁辰不喜歡我。並不能說不喜歡我，他是不喜歡女生。如果，丁辰能喜歡女人的話，或許他就會喜歡我了。”說到這，有些自言自語了。秦諾聲音低低的，笑了笑。
李俊沒有答話，秦諾繼續說。
“我不用表白，丁辰這麼敏感的人也能察覺出來。我很感謝他，沒當麵拒絕我。你知道，我從小在福利院長大，滿身都是自卑。那時候，還是懵懂少女，人也瘋狂。如果丁辰拒絕，我不一定會做出什麼傷害自己的事情來。丁辰熟知這一點。”
說完，秦諾眉頭皺了一下，小聲說：“我怎麼老說這些沒用的。”
“有用。”李俊突然一笑，對秦諾點頭說：“很有用。”
秦諾憋了這麼久，一定想找個人說一說。他必須聆聽完這個女人的一切，並不是因為他有多好，而是因為他想聽。
秦諾像是一首情歌，帶著淡淡的悲傷，不歡快，也不悲痛。但是卻有種讓人心如刀絞的力量。
“丁辰去上大學了。認識了一個男人，然後兩人好上了。我知道。但是我仍舊關心他。因為我覺得男人和男人沒有任何責任保障，丁辰注定會傷心。終於等到丁辰傷心的時候，我不開心，我看著丁辰，我比他還傷心。丁辰鎖在自己的屋子裏，和父親整日吵架，然後，就出國了。”
秦諾回憶起當時的情景，想想那個男人滿身酒氣的樣子，閉上眼睛，頭痛欲裂。
“丁辰的父親酗酒，很厲害。身體很差。丁辰去了國外，我就幫忙照顧了他。但是很偶然，不經常去。就在某天，他父親綁架了我，強暴了我，讓丁辰回來了。”
秦諾這話說的雲淡風輕，卻像一個印章一樣一下子戳在李俊的心窩上，李俊心中瑟瑟，麵色緊繃，盯著秦諾，眉頭緊皺。
“丁辰回來後，他父親變本加厲，我子宮摘除，因為他父親將啤酒瓶摔破，捅入我下、體。我整個人疼麻木了，嘶吼著，看著丁辰。丁辰雙目血紅，嚎叫著，卻被綁的結結實實，毫無作用。”
未等秦諾說完，李俊猛然站起來，單手放在嘴上，李俊顫抖著下巴說：“別說了！”
秦諾笑著看著李俊，淡淡得說：“你不經常聽這樣得故事嗎？”
是，李俊經常聽這樣的故事。但是，卻從沒有一個人的故事像秦諾的故事這樣讓他難過過。
李俊睜眼看著秦諾，卻始終擠不出來一個笑容，隻是說：“你休息一下，我去找專家組探討治療方案。”
“其實，我已經好了。”秦諾淡淡笑著說。
“嗯，你本來就是好的。”李俊抿著唇，眉頭皺的死緊，看著少女單薄的身體，強壓住自己上去擁她入懷的衝動，李俊再次確認了一句說：“你比誰都好。”
“其實，我已經沒有什麼心痛的感覺了。”秦諾笑著說：“你看，我子宮沒有了，脾也破了一個，我現在沒有什麼感覺啊。心髒也是人體的一個器官，所以說什麼心疼心痛心酸，不過都是自己想的。”
秦諾的嘴最終被捂住了，瞪著一雙大眼睛，秦諾抬頭看著李俊。
秦諾骨瘦如柴，臉上瘦的隻剩了一雙大眼，李俊的手放在她的臉上，觸手摸去全部都是骨頭。
李俊說：“別說了。”
秦諾點了點頭，笑著說：“李醫生，你真是個好人。”
被發了好人卡的李俊點了點頭，表示感謝後，出了房間。
整個人都壓抑得像是被鎖在封好的皮鼓之中，李俊再門口站著，透過門上的玻璃看著房間內的秦諾。
秦諾又在發呆，雙目無神地看著窗外，像是一個死人一樣。
李俊掏出手機，給母親打了個電話。
“喂，媽，過會兒把抖抖帶過來吧。”
李抖抖被收拾的像個糯米團子一樣，李俊抱著李抖抖進了秦諾的房間後，李抖抖已經從父親的懷裏跳下來，一下子投入了秦諾的懷抱之中。
“秦阿姨。”李抖抖笑眯眯的，臉上兩個大酒窩甜甜的。
見到李抖抖，原本雙目無神的秦諾眼睛閃過一絲亮光，笑著掀開被子，秦諾準備下床將她抱上來。這時，李俊卻走了過來，將女兒抱上床，然後不好意思的對秦諾說：“我今天沒時間看孩子，抖抖挺喜歡你的，所以就麻煩你看幫我看一會兒。”
挺喜歡小孩兒，秦諾笑眯眯得說：“沒事兒。”
“抖抖，可要聽阿姨的話啊，要是調皮，兩天不準吃肉！”李俊頭一次，用這樣的話來警告李抖抖。
誰料，李抖抖不屑得聽著自己爸爸得威脅，轉身笑眯眯地對秦諾說：“阿姨，放心吧，我會老實聽話的。”
李俊哈哈笑著，起身要親一口自家閨女，李抖抖湊上去，李俊寵溺的捏了一下她的臉蛋，親一口後說：“那我去工作了。”
秦諾拉著李抖抖的小手兒，心情已經輕快了不少，衝著李俊笑著說：“謝謝。”
李俊笑容一頓，搖了搖頭，然後走了出去。
爬到秦諾的懷裏，李抖抖從小書包裏掏出自己的板子，點開遊戲後，笑著問：“阿姨，你能跟我玩兒遊戲嗎？”
“好呀！”秦諾答道。
兩個人愉快得玩起了開心消消樂。
就這樣玩兒了一上午，時間很快過去，抖抖餓了，但是李俊還沒有過來的意思。秦諾知道李俊忙起來完全忘時間，就帶著李抖抖去了醫院餐廳。
抖抖上次來時，也是與她一起吃的飯，照著李抖抖最喜歡的菜點了，李抖抖高興的直踢腳。
坐好後，李抖抖非常認真的將自己的餐巾從書包裏拿出來，秦諾給她窩好了。李抖抖開心又禮貌地說了句：“謝謝。”
秦諾心裏軟軟得，笑眯眯得說：“沒事兒。”
事實證明，雖然李抖抖的飯量小，但是她體格大。秦諾的胃口，這是住院以來最好的一次，但是她一個成年人，竟然沒有吃過李抖抖。